雲洛曦眨眨眼，沒太明白，但還是乖乖地把手伸了過去。
    盧休斯的目光在她掌心停留了一瞬，隨即抬手，冰冷的指尖輕輕點在她的手腕內側。
    一股奇異的、冰冷的能量瞬間湧入雲洛曦的血管，如同細小的電流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卻被他另一隻手穩穩扣住了手腕。
    “別動。”他淡淡開口，紫金色的眼眸專注地看著她手腕上迅速浮現的一個微小的、由暗金與深紫交織的複雜符文印記。印記一閃而逝，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皮膚上一點冰涼的觸感。
    “這是……？”雲洛曦好奇地摸了摸手腕。
    “臨時標記。”盧休斯鬆開手，語氣恢複了慣常的清冷，“防止你走丟，或者被不長眼的東西當成普通人類點心。”
    “不是想去玩嗎？現在，跟緊我。”
    盧休斯的話音剛落，身影便毫無征兆地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殘影，瞬間消失在原地，隻留下幾片被氣流帶起的落葉打著旋兒飄落。
    “誒？！”雲洛曦的驚呼卡在喉嚨裏，眼睛瞪得溜圓，看著眼前的空蕩蕩，前一秒還在麵前的大活人，不，大活鬼，就這麽沒了？！
    她甚至沒看清他是往哪個方向去的！
    “始祖大人！等等我啊！”她慌忙朝著前方大喊，抬起腳就追。半吸血鬼的速度確實遠超常人，在林中奔行如履平地，帶起的風卷起地上的落葉。然而，任憑她如何加速，視野裏始終捕捉不到那抹高大身影，仿佛對方已經融入了空氣。
    森林深處，盧休斯靜靜地站在一棵巨大的古木陰影下，銀發在穿過葉隙的微光中流淌著冷輝。
    他耐心地等待著，計算著時間。
    三分鍾快到了……她應該能循著氣息找到這裏吧？這速度，比他預想的還要慢些。
    就在他考慮是否要折返時，一道倩影由遠及近。
    那雙藍寶石般的眼眸在看到他的瞬間，亮了起來，隨即又迅速蒙上一層水汽，盛滿了委屈。
    她停在他麵前幾步遠，小嘴微張，就那麽眼巴巴地望著他，也不說話，眼神裏寫滿了“你欺負人”。
    盧休斯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那眼神仿佛他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
    他活了數千年，第一次被一個人類用這種控訴的眼神盯著，而且……詭異地讓他產生了一絲自己確實在欺負弱小的錯覺。
    “太慢了。”他別開視線，聲音依舊冷硬，試圖驅散那點不自在。
    雲洛曦小聲嘟囔，聲音又輕又軟，帶著點撒嬌似的抱怨“您……您那麽快，我怎麽可能跟得上嘛……我又不是吸血鬼，腿都要跑斷了……”她說著，抬眼瞄向男“鬼”，模樣可憐極了。
    看著少女委屈巴巴的樣子，盧休斯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認命般朝她伸出手“麻煩。”
    話音未落，雲洛曦隻覺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攬住了她的腰肢。
    “啊！”她下意識地驚呼出聲，雙手本能地緊緊環抱住他勁瘦的腰身，臉頰貼在他微涼的絲質襯衫上，能感受到布料下蘊含的、非人的力量感。
    就這一次。
    他對自己說。
    可向來潔癖嚴重的他完全沒注意到她衣服上半點髒亂，隻想到她說要帶他去好多地方玩，不能耽誤時間。
    世界變成了模糊的色塊！
    周圍的樹木、光影瘋狂地向後飛掠，速度快到極致！
    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臉頰，呼嘯聲灌滿了耳朵。雲洛曦感覺自己像一顆被投石機拋出的石子，眼前的景象快到根本無法聚焦，隻有一片混沌的綠影和刺目的光斑！
    “樹！樹啊！”太快了，她緊張的嘴唇都有些哆嗦，眼看著一棵粗壯的樹幹在視線中急速放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撞得粉身碎骨！她連忙閉緊雙眼，把臉死死埋進盧休斯的胸膛，手臂收得更緊，整個人幾乎要嵌進他懷裏。
    預想中的撞擊並未發生。她感覺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瞬間折轉，險之又險地貼著樹幹滑過！那高速帶來的風壓甚至讓她感覺到樹幹粗糙的紋理擦過裙擺！
    “呼……”她驚魂未定地睜開一隻眼，隻看到樹木如同幻影般在身側急速倒退，速度快到連成一片綠色的幕牆。
    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蹦出來。這種速度帶來的刺激感，遠超她坐過的任何交通工具！
    “始祖大人……”她在呼嘯的風聲中努力仰起頭，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難以抑製的激動，“這簡直太酷了。我從來沒見過……不，是根本無法想象！”
    她的藍眼睛裏閃爍著純粹的、近乎崇拜的光芒，映著飛速掠過的光影，璀璨奪目。
    盧休斯低頭瞥了她一眼，少女臉上那混合著驚嚇、興奮和崇拜的表情，奇異地取悅了他。
    他沒說話，隻是摟著她的手臂似乎更穩了些，速度卻絲毫未減，繼續在廣袤的世界裏穿行。
    風停了。
    他們終於來到了城市外圍。
    遠處，是人類城市邊緣的輪廓，高樓若隱若現。空氣裏彌漫著青草、泥土和遠處城市特有的、混雜著汽車尾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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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洛曦拉著盧休斯的手腕，一頭紮進了五百年後的世界。
    撲麵而來的喧囂、光怪陸離的景象、完全陌生的鋼鐵洪流，讓這位古老的始祖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呆滯的神情。
    汽車呼嘯而過，高樓玻璃幕牆反射著刺目的光，還有天上飛來飛去的形似鳥類的東西……雲洛曦費了好大勁才讓他明白這些都是人類普通的交通工具和建築。
    盧休斯·梵卓站在洶湧的人潮邊緣，銀白的長發在夜風中拂動，完美得如同神隻的麵容上沒有一絲波瀾，隻有那雙紫金色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茫然。
    五百年。
    對人類而言，已是滄海桑田。
    蒸汽的轟鳴早已被電力的嘶吼取代，木質的馬車輪變成了鋼鐵的洪流，尖頂教堂的鍾聲淹沒在摩天大樓的玻璃幕牆反光裏。眼前的一切——那些閃爍著詭異光芒的巨大屏幕，那些穿著暴露、舉止怪異的人類……都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
    這不再是那個他熟悉的、節奏緩慢、帶著腐朽貴族氣息的人類世界。這是一個全新的、喧囂的、光怪陸離的……
    他微微蹙眉，空氣中混雜著汗味、廉價香水味、油炸食品的油煙味，還有無數人類鮮活血液散發出的、對他來說過於濃烈駁雜的氣息。
    這一切，都讓習慣了千年古堡冰冷沉靜的他，本能地感到不適，甚至……一絲煩躁。
    他想離開。
    雲洛曦看著建築上麵播放的廣告，靈機一動，“始祖大人，想不想看看人類眼中的你們？”
    “不……”
    “走，去那邊。”
    當銀幕上獠牙猙獰、披風飛舞的“吸血鬼”被“血獵”用誇張的銀彈追殺時，盧休斯的表情堪稱精彩。他紫金色的眼眸裏充滿了荒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
    “胡鬧。”他最終隻冷冷吐出兩個字，評價的不知是電影本身，還是人類對血族那離譜的想象。
    雲洛曦看看電影又看看他緊繃的臉，努力控製自己不要笑出聲。
    電影散場，雲洛曦剛想和盧休斯說什麽，就看到影廳裏麵的人每次經過他們身邊時，都會回頭看一眼，然後瞪大眼睛，眼神呆愣愣的。
    雲洛曦抬頭，就看到那張帥到不知該怎麽形容的臉。
    這麽妖孽，還留著銀白色長發，在人群裏簡直鶴立雞群。
    她忘了自己也是那美若天仙的大美女。
    “走。”她拉過麵色不虞的盧休斯，立刻找了間店鋪買帽子和墨鏡。
    “你呢？”盧休斯低頭看她。
    “什麽？”
    “你……”
    他把那句醜字咽了回去，隨手拿起一頂紅色的鴨舌帽蓋在她頭上。
    雲洛曦“……”
    難道，他這是和她一樣不想外人打量自己？
    在閃爍的霓虹和震耳欲聾的電子音中，雲洛曦將盧休斯拉到了抓娃娃機前。
    “試試這個！用你的精準控製力！”她慫恿道。起初，盧休斯對這種幼稚的“捕獵”嗤之以鼻。但當他看到雲洛曦幾次失敗後氣鼓鼓的樣子，他麵無表情地投了幣。
    修長的手指搭上搖杆，吸血鬼始祖對力量和角度的掌控力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一抓一個準！看著懷裏迅速堆滿的毛絨玩偶，雲洛曦目瞪口呆。
    最後，盧休斯看著被一群興奮的小朋友圍住、分發玩偶的雲洛曦，以及孩子們臉上純粹的笑容，他眼中掠過一絲難以解讀的微光。
    雲洛曦特意帶他去了一個科技展。
    看到靈活舞動的工業機器人、能進行複雜計算的ai、甚至能模擬人類表情的服務機器人時，盧休斯的表情終於不再是純粹的嫌棄或荒謬，而是帶上了一絲真正的審視和凝重。
    “這些……鐵皮造物？”他第一次主動發問。
    雲洛曦耐心解釋“它們叫機器人，能代替人類做很多重複、危險或精密的工作。你看，它們沒有心跳，沒有血液，卻擁有強大的力量和‘智慧’。”
    盧休斯沉默地看著，似乎在重新評估這個他沉睡五百年後醒來的人類世界。
    傍晚，他們來到煙火氣十足的小吃街。
    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複雜濃烈的氣味——烤肉的焦香、炸物的油膩、甜膩的糖漿……對嗅覺敏銳的吸血鬼來說簡直是災難。
    盧休斯眉頭緊鎖，幾乎想立刻離開。
    雲洛曦卻如魚得水，舉著一串糖葫蘆、一份章魚小丸子吃得津津有味。
    她將一朵粉色的遞到他唇邊，眼神亮晶晶“就嚐一點點嘛？像雲朵一樣！”盧休斯看著那蓬鬆的糖絲，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棄和拒絕“幼稚。”雲洛曦也不勉強，笑嘻嘻地自己吃了起來。
    看著她隻問一句的態度，盧休斯捏了捏手指。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雲洛曦終於將他帶到了此行的最終目的地——巨大的摩天輪在夜色中緩緩轉動，周身環繞著夢幻的彩燈，如同一個發光的巨輪懸於城市之上。
    她也不知，這都二十二世紀了，這個東西竟然都沒被淘汰，反而還更加人氣火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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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十分鍾，終於到他們了。
    轎廂平穩上升，城市的燈火如同倒懸的星河在腳下鋪展蔓延。遠離了地麵的喧囂，隻剩下機械運轉的低鳴和吊艙內微妙的寂靜。
    雲洛曦趴在窗邊，興奮地指著縮小的街道和遠處閃爍的霓虹“快看！是不是很美？整個城市都在我們腳下！”
    盧休斯的目光掃過窗外璀璨的燈海，紫金色的眼底映著流動的光點，深邃如星空。五百年滄海桑田，人類竟能創造出如此規模、如此……明亮的“星圖”，確實超乎了他的預期。
    就在這時，雲洛曦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臉頰微紅，眼神帶著點狡黠和期待，指向旁邊一個緩緩升到與他們差不多高度的吊艙。透過明亮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裏麵一對年輕的情侶正忘情地擁吻。
    “始祖大人……”雲洛曦的聲音放得又輕又軟，帶著一種分享秘密般的神秘感，“你……你知道摩天輪有個傳說嗎？”
    盧休斯的目光瞬間凝固了。
    一種極其陌生的情緒湧上心頭，帶著一絲荒謬的衝擊感。親吻？在這種地方？這種行為……
    她收回目光，看向她，眼神恢複平靜無波，示意她說下去。
    “傳說……第一次坐摩天輪的人，如果在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藍寶石般的眼眸亮得驚人，“和身邊的人……嗯，就是像他們那樣……親一下，就會得到永恒的祝福，以後都會幸福美滿。不然……可是要會倒黴的！”她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眼神裏充滿了“我這是為你好”的認真。
    隻是她說完，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不安地顫動，任誰都能看出來她此刻的緊張。
    盧休斯沉默了。
    係統也沉默了。
    它也沒想到自己的宿主竟然這般……詭計多端。
    盧休斯活了數千年，經曆過無數時代，雖然更多的是沉睡，但也明白“親吻”意味著什麽。五百年前，那也絕非輕易可為之事，是愛侶間最親密的契約之一。
    他看著眼前目快露期待的少女，再看看周圍那些忘我親吻的凡人男女，那沒有心跳的胸腔內仿佛被羽毛輕輕拂過。
    荒謬？輕浮？還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帶著人間煙火氣的期許？
    他紫金色的眼眸深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理智告訴他這不過是人類編織的、毫無力量的幼稚童話。可看著她那副明明緊張得要命卻強裝鎮定、又滿懷期待的樣子，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很煩。
    這個半人類，總是能用最奇怪的方式擾亂他的心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吊艙即將攀升至。腳下的城市燈火璀璨如最盛大的煙花，而轎廂內的寂靜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張力。
    雲洛曦偷偷抬眼看他，見他依舊沉默，眼神深邃難辨，她眼眸一轉，委屈頓時漫上心頭。
    她賭氣般扭過頭，徹底看向窗外，隻留給他一個倔強的後腦勺和微微顫抖的肩膀，眼神去借著反光偷偷瞄向身後的男“鬼”。
    就在她以為這次試探徹底失敗，心裏盤算著下次該如何再戰時——
    吊艙越過，開始緩緩下降的瞬間。
    一隻微涼卻帶著不容抗拒力量的手，輕輕捏住了雲洛曦的下頜，將她的臉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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