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一夫當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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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樓上。賀喜曲著身體躺在碩大的油鍋裏,當然,作為守城必備利器的油鍋當下自然是空的冷的,躺裏頭搖搖晃晃別提有多舒服。他在鍋子裏已經睡了七八覺,都不是囫圇覺。兩邊山林裏嘰嘰喳喳的鳥鳴時刻驚擾掉美夢,呼嘯刮來的涼風吹得人脖子冷嗖嗖,在城頭上根本睡不踏實。他連續打了幾個噴嚏,把害自己著涼的原因歸罪於團部通信員慕容學農假傳聖旨,讓人白白跑吐血。天都亮了,都過了多久了,敵人的影子都沒見著。賀喜打了個壓強超大的強噴嚏,噴出無數鼻涕以及積攢在喉嚨裏的老痰。
    “有那麽些,老子有那麽一些些陌生感。咱們從來打進攻作戰,這回守關城打陣地防禦,還真有些不適應哩。”
    趴在城垛上的戰士‘嘩啦’拉開了槍栓,頭也不回地說道:“排長,發感慨打噴嚏的不要,打槍的思密達。”
    早上八時許,敵人姍姍來遲。彝人,女尚紅男尚黑,放眼望去,黑壓壓的敵人塞滿關前的大路看不到盡頭,表明來犯之敵乃是無數的雄兵。賀喜又要罵人了,還是罵慕容學農:慕容小兒你會數數嗎?那是3000人嗎?少報了個零,沒三萬人老子把自己頭給吃了!
    不是三千,實為三萬,三萬前軍精銳。三萬人齊聲呐喊,三萬人齊齊跺腳,光氣勢就能把守軍壓倒。
    “大家別慌,我們現在站立的地方叫做婁山關,關城之險要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別看敵人人多,路就這麽窄、坡就這麽高、台階就這麽陡,人再多也施展不開,人再多也是我們的槍靶子。”李又熙覺得此刻講道理擺事實要比給戰士們打雞血更管用,而最管用的是援兵。他已經派人去追趕水東把總莫西阿魯,讓他以最快的速度通知炮排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向營部求援,再有讓炮排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增援。簡而言之:接力求援。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說說可以,當不得真。一個打三百個,你以為唱戲呢。這仗如果沒有炮火支援,根本沒得打!
    13歲的安坤就在軍中。他的漢人輔政給他講過一個曆史故事:前朝趙宋末代皇帝,年僅8歲的宋懷宗趙昺人小心大,在粵省崖山兵敗後與老師陸秀夫一起投海自盡。英雄出少年,少年英雄安坤絕不肯納表乞降,他要學趙昺做個寧死不屈的好漢。他不顧眾人反對堅持前往前軍開陣,要為水西打條活路出來。13歲的年紀正處在發育變聲期,隨著喉結突出來,嗓音變得不再稚嫩。他立於馬上,拔出戰刀,嘶啞的吼聲遮蓋住最後的丁點稚嫩:“勇士們,殺呀!”
    壯漢抬著破門錐夾在打頭陣的八百勇士中,勇士們圓盾護身高舉戰刀呐喊著向關門衝去,三百弓箭手則默不作聲跟在後麵。弓箭隊為刀盾手提供火力壓製之外還負有壓陣職能,頭陣若有後退者射殺之。此1100勇士的目的隻有一個:打破關門,殺出通道,讓三萬大軍把婁山關淹沒!此1100勇士是決死隊!
    黑色的洪流向關城撞去,林立的戰刀寒光生熠,嗖嗖箭雨密如飛蝗,堂堂我水西戰陣。安坤立馬橫刀大喊一聲:“壯哉!”他盼望勇士們的呐喊聲能蓋過敵軍的槍炮響,他討厭聽到梁山軍的槍響。然而那熟悉的敵人的槍聲終究響了起來,讓人厭惡。
    勇士們的洪流化成秋日裏風吹過時此起彼伏的稻浪,勇士們在騰起的細煙中一串串一批批倒下。有前仆者更有後繼者,勇士們跳過、踏著同袍的屍體奮勇前進。安坤按捺住興奮與緊張,心中默念:“依拉保佑勇士。”
    依拉如安坤所願保佑了勇士,遺漏了弓箭隊。梁山軍似乎有意要放過勇士隻盯著弓手打。團團白煙騰起又迅速被山風吹散,煙消之後三百弓兵再無站立者。而此時破門錐離關門已不足五十步。突然,叢叢黑煙伴隨陣陣爆炸升騰而起,幾兜水西頭盔從黑煙中滾出來,順著坡勢拐過幾個彎滴溜溜竟滾到了大軍陣前。安坤情有不堪,翻身下馬爬到坡上拉開千裏鏡,不禁啞然失聲。千餘最精銳的水西勇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被殺得全軍盡默,勇士們的屍體層層疊疊鋪滿了山道石階,關門前則更甚,勇士的屍體堆成圓丘,男兒的鮮血從他們身下流出,流到石階兩側的排水溝中匯集成流。
    “各排報告傷亡情況。”“檢查好裝備,抓緊時間休息,敵人很快會上來!”“找幾個人把城門前麵的屍體堆搬掉,給機槍清理出射界。回來把關門給我堵嚴實嘍。”“通知山上的機槍手全給我撤下來,上到關城上去。”“敵人不進入30米不準投彈。”“注意節省彈藥,盡量打串糖葫蘆!”“穿戴敵人的頭盔護甲,至少套兩層。”
    “他娘地,炮排啥時候能到!”
    李又熙發布連串的命令調整火力部署。剛才夠險的,幸虧正麵的機槍集中火力把敵弓箭手掃幹淨,要不然這會兒就應該拚刺刀了。水西箭雨的威脅巨大,很大程度上壓製住一連火力。昨晚上為了趕路,一連丟掉了鋼盔和防彈刺)服輕裝行軍,在沒有必要的防護下,戰士們須防備敵軍弓箭拋射的殺傷,無法形成持續猛烈火力,以至被敵人攻進到隻有30米的危險近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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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連隻有兩人負輕傷,負傷的都是機槍副射手,受傷的部位都是手掌,受傷原因都是來不及帶手套,隔著薄薄的衣袖裸手更換機槍槍管時被燙傷。李又熙來到關樓上的機槍陣地,一腳踩在彈殼上滑出幾步遠後,另隻腳又踩到了圓滾滾的彈殼,這回把持不住摔了個四仰八叉。撐起半身,見倆傷員右手纏著紗布邊幸災樂禍邊往彈匣裏壓子彈。
    “草泥馬,燒紅的槍管你們也敢摸呀!當自己是太上老君煉丹爐裏的孫猴子呀!怎麽沒把你們兩猴崽子給燙死!”
    傷員們叫冤枉:“連長,真來不及穿手套啦!那時的情形半秒鍾都不敢耽誤。”
    李又熙不想和那倆蠢貨多費口舌,下樓找個地方坐下,啃了口月餅灌兩口水抽幾口煙。把煙深深吞進肚子裏,心說:別的連隊都配了指導員。就我一連,讓我連長兼指導員,老子又當爹又當媽一人幹雙份活。這回要能活著回去,定要張口申請漲津貼!
    左右兩邊口水互噴,噴到對方臉上後嘴仗演變成打群架。安坤既分辨不出哪邊的意見才是正確,也無法阻止毆打升級成械鬥。他感受到了絕望:對麵的城頭紋絲不動,自己內部卻亂象叢生。
    身手敏捷的探報一路騰挪閃躲來到安坤麵前,機智靈活地采取耳語的方式報告敵情:“後軍主帥遣人來報,梁山軍主力離後軍不足百裏。請我主督促前軍盡快拿下婁山關。”
    安坤用力拍案叫喊肅靜,但打鬥中無人聽見。這位少年雄主取來填好藥的火銃朝天鳴槍,將營帳頂打出個破口,一縷陽光從破口裏射進來,光柱裏翻滾著濃濃灰塵。營帳內終於安靜下來聽安坤講話:“梁山軍主力從遵義與桐梓分兩路向我後軍包抄而來。軍情隻急無緩,我軍隻進無退。不破婁山關,我等死無葬身之地。”
    方才吵嚷著寧可進山打遊擊也不願遠遁他鄉的水東將領叫道:“要破婁山關你且自便,我水東8000將士願為你擂鼓助威。”
    “可我偏要你去打頭陣。”
    水東將領抽刀出鞘,怒道:“我為何要聽你個毛孩子調遣。”
    “呯”,安坤手中火銃的銃嘴與銃口兩道黑煙嫋嫋直上,水東將領低頭看了會兒胸前的血洞之後砰然倒地。
    披上心愛的察瓦戰袍、紮緊熟皮胸甲、戴正頭帕、插上雕翎、裹上綁腿、係緊麻鞋,安坤決意要超越趙昺,有些話他一直藏在心裏沒跟漢人老師說過:好男兒要死就死於沙場,投海喂魚鱉算得甚英雄好漢。全軍二萬九千,分十波次不間斷衝鋒。前9波次每波3000人,最後一波次2900人由安坤領頭。安坤對9名領軍說道:“鴨池河漲潮之時浪擠浪浪連浪,看似後浪推前浪實則浪浪相連。今日之戰當如鴨池河潮漲,謂之波浪衝殺。依拉保佑!殺”
    明知是死卻仍然往前衝,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大勇者是為勇士!死在衝鋒路上的勇士,他們的頭都朝向前方。
    一連戰士們占據地形之利,占據武器代差之利,成為生命的收割機,機械而高效地執行著屠殺。關城前百米處有塊平坦之地,下連近50度的長陡階,戰士們會放三排敵人衝至平地後才開槍,可以串上三顆糖葫蘆。該戰術充分利用到地形之便,以最小的彈藥消耗予敵以最大的殺傷。但好事不常在,很快,陡坡竟然被屍體填平,源源不斷潮湧而來的敵人踩著同袍屍體墊成的平路再次衝進30米距離。
    敵人亦有在戰鬥中取得經驗學習進步。那是用無數的鮮血換來的戰術,敵軍用手盾互相交叉頂在胸前、頂在頭頂形成無縫隙護罩。但他們仍低估了手榴彈的威力,即使隔著盾牌爆炸,破片和氣浪輕而易舉破開蒙鐵木盾炸翻一片。然而隨著陣前的屍體越來越多,手榴彈已經不太管用了,扔出的手榴彈掉進屍堆裏被屍體掩護住,爆炸威力大打折扣。終有十個二十個幸存者突到關門,用刀砍、用斧劈、用膀子撞、用腳踢、用牙啃,如困獸猶鬥。
    冒著煙的手榴彈劃著拋物線砸向敵人,不料有敵人伸手接住,大開腦洞,竟握住手柄要反扔過來。賀喜正好瞥見,趕緊開槍打他,這一槍偏偏是顆啞彈。來不及退子彈,看著手榴彈飛到了頭頂上,賀喜縱身撲向機槍組,手榴彈當空爆炸,他未來得及用自己的身體掩護住戰友。賀喜、機槍組正副射手、以及周圍的3名戰士被當場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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