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道家出山救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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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兵師不遠千裏來到遼東已逾百日,低烈度的掃蕩作戰也持續了近半個月。戰鬥不激烈,戰爭烈度確實不高,可是戰鬥總歸是緊張的,部隊疲憊了。
    各個單位主官都在運氣提筆撰寫薩羅巴巴第一階段行動的戰鬥總結,作文的最後,不約而同地提到了休整與傳說中的‘部隊輪換’。同誌們累了,大家夥想家了。
    鬆了的弦很難再繃緊,琴弦如此,心弦亦是。
    軍官們心裏清楚:隻要不出意外,陷遼陽既是一階段行動的結束,也是騎兵師在遼東的最終戰。而這個唯一的意外隻能是師長大人的情緒。
    誰叫自己攤上這麽個主帥哩,此人嚴厲而無趣,東江軍折戟沈陽勢必會影響到其情緒。須知老大為人陰鷙,後果會很嚴重,有很大可能擬定變本加厲的變態程度的訓練強度。這特麽可要卿命了!
    幾個團級幹部吃不準老大嘴裏的‘完成部分既定目標’算打贏打平還是打輸了?這個問題不重要,要緊的是老大心情是好是壞。他們不敢直接問其本人,紛紛過來向洪水打聽。
    如今的師指揮部鳥槍換炮了,四下漏風的軍帳軟頂升級成了守備府裏的單簷廡殿頂,進到指揮室要通過兩道警戒崗。
    洪劉正抽著煙鑽研沙盤,見到幾個悍將聚團前來,乃知其來意。伸手指貼嘴唇上示意大家把嘴巴都關緊,將耳朵豎起。指揮室安靜下來,於是從隔間的師長宿舍裏傳出斷斷續續的小曲:三尺劍,六鈞弓,冀北對遼東…
    斷斷續續是因為師長在自彈自唱,他用咬碎魚皮花生發出的‘嘁嘁喳喳’模仿砂器伴奏,一嘴不能二用。
    洪劉向幾個團長政委們笑嘻嘻道:“聽見沒,大家幹得不賴,師長很滿意。”
    正說著,正笑著,正開心著。師指通信員哭喪著臉急匆匆跑進來,見到洪政委,不曾開言先號了起來,號喪完了才報告道:“政委,東江鎮快馬來報,石梁山小分隊和隨行東江兵在昌黎縣碣石山遭遇入關的韃子,全員戰死!”
    洪劉腦子飛快,聽出消息中的謬誤之處,“別急,慢慢說。如全部戰死,東江鎮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消息是否準確?”
    “我軍小分隊有一人撤回到了皮島,昨日因傷勢過重也犧牲了。”
    沒說的,消息準確。這回幾個團長不叫苦叫累了,瞬間滿血複活,揮拳跺腳著回部隊去布置訓練備戰。
    石、曹、覃三人的犧牲沒能換來戰友們的安全撤離,他們的戰友沒有執行石梁山的命令。撤退下山的7名戰士進入棗林取來彈藥之時,山上槍聲已停息,而後親眼目睹了三位壯士一同墜崖。趕去一看,發現三人血肉模糊,但胳膊勾著胳膊,牢牢連在了一起。
    戰友,一起戰鬥的友人。棄之不顧,不報此仇,何談戰友二字。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雖然不是仙,此時無雜念。生死放兩旁,把義字擺中間。
    殺,殺他個回馬槍!給兵王報仇,為戰友報仇。
    突如其來的噩耗,將騎兵師全體指戰員攻占遼陽的喜慶衝了個七零八落。大夥兒的心情,如同收到大學入取通知單,興衝衝跑進屋去向老頭報喜,卻發現自家老漢已經躺床上龍馭賓天了。
    那憋屈、那遺憾、那滋味,說不清,道不明。
    天啟八年,公元1628年,一對8。理應大吉大利,然事實與彩頭相反,屬流年不利。正如某個給事中在奏折裏寫的‘戰火延綿處處烽煙’。戰火連綿,講的是時間上的延續。處處烽煙,說的是空間上的密集。給事中是個文官,文人寫文章愛誇大其詞,處處烽煙是不對的,確切說大明境內隻有三個地方燃燒著戰火烽煙,分別是:遼東、冀北、延綏。
    騎兵師丟了兵王似乎是沒了洪水閻王,蛇無頭了,動彈不得。上上下下身體裏的那股勁如遊走的蛇龍難以捕獲,明明心頭燃著怒火,卻燒不沸血管裏的血液。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身心狀態,徘徊於情緒與理智之間,上一刻渾身躁動,下一秒卻無力揮拳。或許是信仰崩塌,或許是蓄勢待發,或許大家單純就是累了,遼東戰事遂告一段落。
    這裏偃旗息鼓,那裏開鑼唱戲。讓我們看熱鬧去,回到10天前的1628年10月21日,來到延安府甘泉縣。
    甘泉知縣被闖王高迎祥的手下一鋤頭在天靈蓋上開了三個血洞,縣丞王不為第一順位繼承甘泉縣最高首長大位。聽此人的名號便知其家風崇尚道家之無為,王不為副縣長遵循有所為有所不為之道理,實出於縣長之前車之鑒。
    知縣是個血性漢子,當闖軍犯境,他不聽王不為勸阻堅持領軍出戰,不料,部隊行蹤被縣內一寺廟的沙彌給告了密,甘泉2000官兵和義勇隊行軍在秦直道上時遭遇伏擊,被18倍與己的闖軍前堵後截攔腰斷,2000人被圍殲,一個也沒逃出來。
    王不為有所為乃是堅持抵抗絕不獻城投降,有所不為是堅守城池絕不出戰。可他內心盼望王師來援,盼望能夠出城一戰,好為死去的老大和2000甘泉子弟討回公道。在這樣的心情下,當王不為得知湖廣總兵官趙壽吉親率麾下5000王師前來剿匪時,他率甘泉二百餘白叟黃童出城三裏設案焚香壺漿簞食迎接乃是十足出於真心實意。按說在這種隆重的迎接儀式上當吟唱之乎者也之類的頌歌,不該逮著人便談公事。但縣丞王不為心情太過迫切,大碗茶都沒給一碗,先抓住趙壽吉手不肯放,開口就是工作的事。
    “早也想來晚也盼,可是把將軍盼來了,盼將軍早日屠盡闖賊還甘泉太平。”
    “屠?流賊本是大明子民如何能屠,本將軍是來招撫的。”
    “萬萬不可啊。賊子高迎祥豎旗為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日我王不為把話放在這兒,隻怕闖賊招而不安降而複叛!”
    趙壽吉主撫,王不為主殺。工作方法不同,目的是一致的,都是為了甘泉縣平安,所以矛盾歸矛盾,合作仍要繼續。當前甘泉縣最重要工作是剿匪,王不為決意把縣衙讓出來做了湖廣軍前敵指揮部。
    甘泉縣最為彈眼落睛之矚目在於懸於城牆上的五具烏漆嘛黑風幹了的和尚屍體。風幹之物沒份量,隨風飄蕩,晃來晃去相當紮眼。不消打聽,定是那告密闖賊出賣官民的寺院僧眾。
    甘泉縣出產內奸的寺院應是甘泉縣城裏第一破爛的公共建築,破爛到房倒屋塌、梁柱焦黑,幾為廢墟。不消打聽,定是被憤怒的百姓給火燒紅蓮寺了。
    騎馬伴隨而行的王不為時刻關注著貴客的,見到趙大帥擠眉弄眼挖鼻掏耳的小動作不斷,以為對方吃素向佛乃心有不忍,恐其歸罪於本縣軍民,乃當仁不讓告罪道:“上官息怒,和尚是晚生親手給吊上的城頭,和尚廟是下官親手點的火...”
    “哦,靖內鋤奸並無不可。”
    當兵殺賊,手上沾血,故而念經向佛求得心靜,理解!
    觀上官臉上波瀾不驚,料他正腹中脹氣。“上官息怒...”
    於是老趙不愛聽了,“王大人啊,你哪隻眼睛看到本軍生怒。你叫我息怒,本無怒氣,你叫我如何客隨主便來息怒哩。”
    這就好,這就好。
    這就好嗎?不甚好哩!你王不為,名號挑明了的向道之人,此次借鋤奸之名殺和尚毀寺廟,搞了個迷你版的甘泉滅佛,是不是有假公濟私之嫌疑啊!?
    這個王不為也是個頭鐵之人,真人麵前不說假話,幹脆認下,承認自己確有借機崇道抑佛。
    上官,要有上官的氣度,有些話不好直白說,自有跟班代為傳達。於祥發聲了,言語裏不給主人留丁點的情麵,“何來仇恨?”
    “本無仇但恨。我延安府居秦之龍興,道理代代傳習。有道是:三清隻需泥土塑,佛祖卻要黃金渡。亂世佛門不問事,道士下山救蒼生。”“不問事也就罷了,此番佛門中人認賊作父,害我兩千軍民性命。便有恨更有仇了。”
    “如此大人便快意恩仇了。”
    “正是!棄我者自斷財路,害我者百病纏身,算計我者替我吞苦,欺我者替我抗病。蒼天有眼,欠我的加倍返還!”
    “哈哈,王大人,你這是衝天的怨念、入魔的心結,可非道法自然啊。”
    王不為梗著脖子盯住於祥正要反駁,耳聽得一陣爽朗大笑,見那趙大帥笑語吟吟:“好了好了,你於文昌伶牙俐齒,與之戰乃又下一城。”又見他捏個子午訣相向而道:“王大人休氣短,你有所不知,我等出身施州,那裏隻講道理不論佛法。你我,皆道門中人。”
    王不為大喜,“甚好,道士出山救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