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徒念師恩意難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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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子淵剛跨出房門,便停頓了一下。
    身後那道微弱卻執拗的氣息緊緊纏繞著他,像一根看不見的線,越拉越緊。
    他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轉身回望了一眼虛掩的門扉,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快步離開。
    門外,風卷起他的衣角,夜色如墨,遠處燈火通明,隱約能聽見季掌門那邊傳來的爭執聲。
    “情況到底如何?”他問門外等候的弟子。
    那弟子臉色凝重“季掌門在練功時走火入魔,現在意識模糊,神誌不清,幾位長老正在施法壓製他體內的異動。”
    傅子淵眉頭一皺,立刻道“帶路。”
    但就在他邁步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李太白。
    他赤腳跑了過來,發絲淩亂,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可眼神卻依舊亮得驚人。
    “師尊!”他喊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
    傅子淵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你不是讓我回去休息?”李太白站在原地,語氣裏透著幾分委屈,“怎麽又偷偷去忙別人的事?”
    傅子淵目光沉靜“掌門之責,不容推卸。”
    “那你呢?你的責任是我。”李太白上前一步,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袖,卻被傅子淵輕輕拍開。
    那一瞬間,空氣仿佛驟然降溫。
    李太白怔住了,手還僵在半空中。
    “你這又是做什麽?”傅子淵低聲問,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疲憊和不解。
    “我隻是……不想你管別人。”李太白垂下頭,聲音低低的,“我想你是我的師父,不是別人的掌門。”
    “胡鬧。”傅子淵皺眉,“我身為掌門,自然要顧全大局。”
    “那我呢?”李太白突然抬頭,眼裏一片灼熱,“我對你來說是什麽?隻是個徒弟嗎?”
    傅子淵沉默了片刻,語氣緩了些“你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會護你、教你,盡我所能讓你成才。”
    “可我不想隻是‘成才’。”李太白咬唇一笑,“我想你心裏隻有我一個人。就像我對你說過的,我做這些事,是因為我愛你。愛一個人,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傅子淵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猛地抓住李太白的手腕,將他拉到一旁的角落,壓低聲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知道。”李太白沒有掙紮,反而順勢靠在他懷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你喜歡誰、討厭誰。但我不管,我就是想把你占為己有。你教我做人,可我沒學好,因為我心裏裝不下別人。”
    “你——”傅子淵氣得話都說不出。
    “師尊,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不懂事?”李太白忽然笑了,笑得眼角泛紅,“可我不懂的,是你為什麽能這麽平靜地看著我,然後去救別人。”
    他說著,輕輕鬆開了手,退後一步,仰頭看著傅子淵,目光像是要把人燒穿。
    “你說我是錯的,那什麽是對的?如果你是對的,那你告訴我,我要怎麽做,才能不愛你?”
    傅子淵愣住了。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直戳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張了張嘴,竟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應。
    “我不知道是誰教你的歪理。”他最終隻能冷聲道,“但你要明白,我不是你能擁有的人。”
    “為什麽不能?”李太白追問,“你不也說過,感情是人的本能?既然如此,我為何不能愛你?”
    “因為你是我徒弟。”傅子淵一字一句,“因為這不是正常的師徒之情。”
    “那什麽是正常的?”李太白嗤笑一聲,“你教我劍法、教我心法、教我說道理,可你有沒有教過我,怎樣不去喜歡一個人?”
    傅子淵無言以對。
    他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並非隻是頑劣任性,而是早已深陷泥沼,連他自己都不願拔出來了。
    “你聽我說……”他試圖開口解釋些什麽。
    “不要說了。”李太白卻忽然打斷他,眼中情緒複雜,“我不想聽你講道理。我隻想知道,你會不會為了我,放下那些所謂的責任、規矩、還有你口中的‘正道’?”
    傅子淵沉默良久,終是搖頭“我不能。”
    李太白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所以,你終究是要拋棄我。”
    “我沒有拋棄你。”傅子淵皺眉,“我隻是希望你能走出這種執念。”
    “可如果走不出來呢?”李太白緩緩後退一步,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如果我這輩子都走不出來呢?”
    傅子淵看著他,眼神中第一次浮現出一絲動搖。
    遠處,又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顯然是季掌門那邊出了新的變故。
    “我必須走了。”傅子淵轉身,語氣不再強硬,甚至帶上了一絲無奈。
    “等等。”李太白卻再次出聲。
    他伸出手,這一次,輕輕搭在傅子淵的肩上。
    “你剛才說,你會教我、會護我。”他低聲問,“那……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了什麽不可原諒的事,你還願意護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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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子淵頓住了。
    風掠過樹梢,吹動了他的衣袂,也吹散了他心中的最後一絲鎮定。
    他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地,將那隻手從肩上拿下。
    然後轉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李太白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直到身影徹底隱沒,他才緩緩低下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會後悔的,師尊。”傅子淵腳步一頓,未回頭。
    李太白的聲音卻從背後緩緩傳來,低啞而纏綿“你說不會拋棄我……可你剛才的樣子,像是已經下定了決心。”
    他緩步靠近,腳下的石階被夜露浸濕,踩上去無聲無息。
    他的呼吸近在耳後,帶著幾分灼熱與執拗,“師尊,我不是那種可以慢慢等的人。你若真想推開我,不如現在就動手,否則……”
    話音未落,他已經貼上了傅子淵的背。
    “否則我便不會再給你機會。”李太白輕笑一聲,手臂悄然繞過他的腰際,將人牢牢抱住,語氣裏透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我不允許你再為了別人拋下我。”
    傅子淵僵在原地,脊背繃得極緊。
    他能感覺到身後那具身軀滾燙如火,仿佛要將自己焚燒殆盡。
    “李太白。”他低聲道,聲音裏已有怒意,“你越來越放肆了。”
    “是你說,感情是人的本能。”李太白貼著他耳畔,語調柔和得幾乎要滴出水來,“那你告訴我,為什麽我的本能,偏偏隻對你一個人起作用?”
    傅子淵閉上眼,心頭湧上一陣無力。
    “這不是你的本能。”他語氣冷了幾分,“是你心魔作祟。”
    “心魔?”李太白嗤笑一聲,卻不鬆手,“那你怎麽解釋你自己?你明明也動容了,不然為何一直躲我?為何每次我說這些話,你都選擇沉默?”
    他忽然用力一拉,將傅子淵轉過身來,四目相對。
    月光落在他臉上,映出一雙燃燒的眼睛。
    那裏麵沒有退縮,隻有熾熱和堅定,像一場注定要焚盡理智的大火。
    “師尊,你不是無情之人。”李太白低聲說,“你隻是不敢承認。”
    傅子淵終於動怒,反手一掌將他推開數步。
    李太白踉蹌後退,嘴角溢出一絲血跡,卻仍笑著站直身子。
    “你打我?”他抹去唇角的血,眼神越發危險,“你是怕了嗎?”
    “我是失望。”傅子淵冷冷道,“你本該是個光明磊落、心懷大義的人。如今卻被情之一字困住,連自我都失了方向。”
    “自我?”李太白冷笑,“若沒有你,我的‘自我’又何在?你教我劍法,卻不教我如何放下你;你護我成長,卻不教我如何不愛你。如今反倒怪我?”
    傅子淵一時無言。
    李太白步步逼近“你說我不對,那什麽是正確的?你要我怎麽做?做你的徒弟,一生敬你愛你不逾矩,還是幹脆離開,從此不再相見?”
    他突然抬高聲音,幾近嘶吼“可我不想離開!我想待在你身邊,想讓你看我一眼時,眼裏隻有我一個人!”
    他說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那是強行壓抑情緒所致的心脈震蕩,也是對傅子淵最赤裸的控訴。
    傅子淵看著那口濺落在青石上的血,瞳孔驟然收縮。
    “你這是何苦?”他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扶住李太白,卻被後者輕輕避開。
    “你別過來。”李太白喘著氣,眼中卻沒有悔意,“我隻是想告訴你,如果你真的打算放棄我,那就先殺了我吧。否則……我絕不會放手。”
    他說著,忽然笑了,笑容中竟有一絲悲涼,“因為我知道,一旦我鬆手,你就真的會走遠了。”
    傅子淵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不定。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李太白——那個一向灑脫不羈、劍鋒所指皆為敵的少年,此刻竟然脆弱到讓他生出幾分心疼。
    可正因如此,才更令他心驚。
    “你瘋了。”他低聲說。
    “或許吧。”李太白輕輕靠回他懷裏,雙手環住他的腰,聲音變得柔軟,“但我不在乎。我隻是不想你再說那些話了,什麽掌門的責任、門派的規矩,我都不要聽。我要你心裏裝不下別人,隻裝得下我。”
    傅子淵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回應。
    風穿過林間,吹亂了兩人衣袂。
    遠處的腳步聲再次傳來,打破了這短暫的靜默。
    “師尊……”李太白埋在他頸側,低聲道,“你會後悔的。”
    這句話像一句讖語,在傅子淵心頭落下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
    但他終究沒有說話,隻是抬起手,輕輕搭在李太白背上,似是安撫,又似無奈。
    片刻後,他終於轉身,邁步離去。
    李太白望著他的背影,眸光深沉如海。
    而他,已做好準備。
    傅子淵腳步一頓,轉身望向仍站在原地的李太白。
    夜色深沉,風過林梢,吹得他衣袂翻飛。
    他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那張臉還帶著剛才一掌所留下的些許紅痕,嘴角也還殘留著血跡,卻依舊倔強而熾熱地看著自己,仿佛連痛楚都不曾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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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頭一歎,終究是不忍。
    “你這孩子……”他低聲道,語氣中夾雜著幾分無奈,“怎麽就如此執拗?”
    李太白眼中光芒一閃,隨即低下頭,像是被責備般微微垂下眼簾,可嘴角卻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
    “師尊說我不懂事,可我隻是想待在你身邊。”他聲音輕柔,卻堅定無比,“我不想你推開我。”
    傅子淵望著他,沉默良久。
    他曾以為李太白隻是年少輕狂,一時迷戀,隻要稍加疏遠便能讓他清醒。
    可如今看來,這孩子的執念早已深入骨髓,若強行割裂,隻怕傷及根本。
    他終是歎了口氣,緩步走回,伸手輕輕撫上李太白的發頂。
    “我不會扔了你。”他說,“你是我徒弟,我會一直護著你、教著你,直到你真正長大。”
    李太白仰起頭,眼裏一片水光瀲灩,似有淚意未落“真的?你不準騙我。”
    “我說話一向算數。”傅子淵看著他,眼神柔和了些,“但你要答應我,別再做那些出格的事。修道之人,需守心中正道,不可為情所困。”
    “我知道。”李太白輕輕點頭,語氣溫順,“我會聽你的,隻要你別不要我。”
    傅子淵心頭微動,手指在他發間停留片刻,最終緩緩收回。
    而他自己,也無法狠下心將這個孩子徹底推開。
    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顯然季掌門那邊已到了關鍵時刻。
    “我得走了。”傅子淵道。
    李太白默默點頭,卻沒有像方才那樣阻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你回去休息吧。”傅子淵叮囑,“別再亂跑了。”
    “嗯。”李太白應了一聲,隨即忽然上前一步,貼著他耳邊輕聲道,“師尊,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放手的。”
    傅子淵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他沒有回應,也沒有責備,隻是輕輕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風卷起他的衣角,也將這句話帶入夜色之中。
    回到修煉之地,長老們已將季掌門壓製住,雖氣息紊亂,但總算穩定下來。
    傅子淵掃了一眼四周,眉頭緊鎖。
    “異動源頭查清了嗎?”他問。
    一名長老搖頭“尚未查明,似乎不是外力所致,更像是某種心魔侵蝕。”
    “心魔……”傅子淵低聲重複了一句,神色複雜。
    他忽然想起李太白方才那一口鮮血,想起他眼中燃燒的執念,心底隱隱生出一絲不安。
    他了解自己的徒弟,那是個聰慧至極的人,表麵灑脫不羈,實則心思縝密。
    若非極度執著,不會輕易吐血。
    “莫非……他也有了心魔?”他心中泛起這樣的念頭,卻又不願承認。
    若真是心魔作祟,那麽問題便不僅僅是情感那麽簡單了。
    他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煩亂。
    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季掌門之事的真相。
    但他也知道,自己必須盡快處理好與李太白之間的事情,否則,遲早會釀成大禍。
    而在另一側,李太白靜靜地站在原地,目送傅子淵的身影徹底消失於夜色中。
    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眼神幽深如夜。
    “你說不會扔了我,那就別怪我了。”他低聲喃喃,“畢竟……我也不想做壞人。”
    他緩緩抬手,指尖劃過方才傅子淵撫摸過的發絲,像是要留住那一瞬的觸感。
    “你說不能為情所困,可我已經陷進去了。”他輕笑一聲,”
    他並未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原地,靜靜地想著方才的一切。
    他沒有拒絕自己,也沒有再說那些“責任”、“規矩”的話,隻是讓他做個好人。
    嗬,做個好人?
    他當然可以做個好人——隻要沒有人再來搶走傅子淵。
    “我答應你不再做那些出格的事。”他輕聲自語,語氣溫柔得像是承諾,“但前提是,你不許不要我。”
    他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從今以後,我會好好聽話,做一個乖徒弟。”他笑了笑,笑容純淨得如同初雪,“直到你明白,除了我,誰也不配站在你身邊。”
    遠處傳來一陣風聲,驚起幾隻夜鳥。
    他轉過身,緩步離去,背影拉長在月光之下,顯得格外孤寂又堅定。
    這場關於愛與占有、理智與瘋狂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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