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無名賬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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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蜷縮在司天監檔案庫的西北角,後脊梁抵著潮濕的磚牆。黴斑在青石板上暈染出灰綠色雲紋,活像陳年星圖上褪色的紫微垣。
趙普的狼毫筆尖懸在《天文誌》卷軸上,一滴褪色墨汁將墜未墜,在燭火中泛著詭異的靛藍——那是我用王樸密室裏搜刮的蓼藍與磁粉調製的特殊墨汁。
"蘇兄,"顯德六年四月初三熒惑守心"這行,當真要改成"客星犯鬥"?"
趙普第三次扶正滑落的水晶眼鏡,鏡片上疊著三重陰影,"太史局的老學究們上月才校準過二十八宿刻度......"
我摩挲著活字模板邊緣的刻痕,銅綠簌簌落在泛黃的宣紙上:"趙兄可記得三年前黃河淩汛?那日《河防通議》記載的水位,比實際低了整整三尺。"
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虛劃,仿佛又觸摸到石化手機上凸起的裂紋,"史官的筆,向來隻描摹權貴想要的月光。"
"砰!"
鐵門猛然撞上磚牆的回聲驚落梁上積塵。趙匡胤逆著月光立在門框裏,玄色披風裹挾著勾欄脂粉與馬糞混雜的濁氣。
他腰間佩刀與鐵鎖相撞的錚鳴,驚得燭火劇烈搖晃,在褪色墨跡上投出張牙舞爪的鬼影。
"直娘賊!老子翻遍汴京三十六坊七十二巷——"他拎著半人高的酒壇踉蹌而入,鹿皮靴碾過散落的活字,"就為找壇配得上蘇監正這雙妙手的玉壺春!"
酒壇重重頓在《顯德五年星象錄》上,渾濁的酒液順著卷軸溝壑蜿蜒。
我伸手欲救,卻見趙普的炭筆尖已戳穿絹帛——酒漬正沿著"甲子年彗星犯紫微"的記載擴散,將"紫微"二字泡漲成模糊的墨團。
"將軍這品酒的法子倒是風雅。"趙普的喉結滾動兩下,炭筆在酒漬邊緣勾出北鬥七星的輪廓,"您看這"甲子"方位,正對陳橋驛的軫水蚓星宿。"
我指尖發顫地拈起浸透的殘頁,王樸密詔特有的靛藍墨跡在酒氣中若隱若現。
三年前那個暴雨夜突然閃回眼前:智深和尚的袈裟在藏經閣翻飛,同樣的墨色從《華嚴經》夾頁滲出,拚出"遇郭則安"的偈語。
趙匡胤突然奪過活字盤,鉛字"劈裏啪啦"墜入酒壇。
"老子給你們變個戲法!"他醉眼乜斜著晃蕩酒壇,磁石吞口吸起帶鐵粉的"點檢作天子"三枚鉛字,在陶壁上叮當作響,"瞧瞧!契丹薩滿教的請神符!"
燭火爆出燈花,將他的影子投上穹頂星圖。那影子隨酒液搖晃,恰似黃袍加身的帝王在接受萬民朝拜。
我袖中的石化手機突然發燙,裂紋中的酒樽紋路在皮囊上烙出灼痛。
五更梆子敲到第三響時,我們偽造到"顯德六年三月廿八"。
我在"殿前都點檢"條目旁用阿拉伯數字標注"3.21",趙普的炭筆卻懸在"都"字上方:"蘇兄這鬼畫符,莫不是南唐細作的新暗碼?"
"此乃波斯商隊傳來的計數符。"我蘸著硝石粉塗抹數字,粉末在燭火中泛出磷光,"縱使契丹細作截獲,也隻當是市舶司的關稅記號。"
窗外傳來夜梟啼叫,石化手機在懷中震動——裂紋中的北鬥杓柄正指向三月初二的殘月。
趙匡胤突然破窗而入,櫸木窗欞在他肩頭碎裂成齏粉。"老子剛在擷芳樓逮著個假道士!"他揚手甩出個羅盤,磁針在"離為火"卦位瘋狂顫動,"那廝竟用老子的生辰八字畫符!"
我拾起裂成兩半的羅盤,磁針背麵粘著半片靛藍密信。熟悉的雙魚紋在火光中遊動,突然與記憶中的某個雨夜重疊:黃河渡口的浮橋在暴雨中崩解,同樣的紋路在契丹箭鏃上忽明忽暗。
紫宸殿的晨鍾穿透窗紙時,偽造的《顯德六年天象異聞錄》已摞滿三樟木箱。
趙匡胤用佩刀挑起最上層卷軸:"陛下!這勞什子說契丹崽子要改行當星官!"酒液順著龍紋地磚漫成河圖,將"客星犯鬥"的記載泡成模糊的墨雲。
柴榮的玉圭擊地刹那,我袖中的磁石吸起塊陶片——那弧度與陳橋驛老井沿的缺口嚴絲合縫。
趙普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在《禁軍輪值簿》上濺出點點紅梅,恰落在"殿前都虞候趙匡胤"的"胤"字旁。
當夜焚毀證據時,火盆裏的活字鉛塊突然炸裂。趙匡胤用佩刀扒拉灰燼,刀刃映著跳動的火苗:"直娘賊!老子的寶刀成了灶王爺的燒火棍!"
磁石吞口吸起未燃盡的密信殘角,"顯德七年"的焦痕正與他刀鞘上的雲雷紋交錯成卦象。
三更梆子響過,我摸出懷中的石化手機。月光透過裂紋中的酒樽紋路,在灰堆上投出北鬥七星的光斑。
趙普忽然指著《禁軍名冊》的鼠咬破洞:"蘇兄看這"殿前都虞候"的"候"字,倒像是被天狗啃去了半顆星。"
晨光爬上東窗時,我蘸著露水補全"候"字最後一筆。水漬在朝陽下泛出虹彩,隱約顯出"檢"字的殘影。
趙匡胤的鼾聲在角落響起,佩刀上的磁石兀自吸附著滿地鐵屑,漸漸拚出"點檢作天子"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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