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岸突然傳來弓弦震動聲。我猛撲向最近的冰坨，三支鳴鏑箭"哆哆哆"釘在剛才站的位置，箭尾雕翎嗡嗡直顫。
    最絕的是中間那支箭杆上綁著封信，火漆印的狼頭缺了右耳——跟黃絹詔書上的虎頭殘紋正好配對。
    苗訓的渾天儀突然漂到我手邊，銅環裏卡著半塊玉佩。就著月光一照，正是韓微束發金環上缺的那角，內側刻著"劉承鈞賜"四個蠅頭小字。
    老道在浮冰上金雞獨立，道袍浸了水沉甸甸的，活像隻落湯雞還在那裝仙鶴："蘇...蘇先生！乾位三丈！"
    我縱身躍向那塊浮冰的瞬間，聽見冰層下傳來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韓微這廝陰魂不散，竟在冰水裏拽我腳踝！
    這雙手冷得像鐵鉗，指甲縫裏還帶著河底淤泥的腥臭。我掄起渾天儀往下砸，銅環"當"地磕在他天靈蓋上，震得我虎口發麻。
    "接住！"趙匡胤的蟠龍棍破空飛來，棍頭包銅在月光下劃出金色弧線。我淩空抓住，借力翻上浮冰。
    回頭隻見韓微的腦袋在水麵冒了冒，束發金環終於沉入黑水，隻剩幾串氣泡咕嘟咕嘟，活像這廝在河底罵髒話。
    王彥升的鐵鍋終於靠岸，這憨貨剛爬上去就踩中暗冰，"哧溜"滑出三丈遠，鐵鍋在玄武門前的青石板上刮出串火星子。
    守門的廂軍剛探頭，就被鍋底"周"字徽記晃了眼——沒辦法，這憨貨摔倒時鍋子正扣在臉上。
    卯時的晨光刺透雲層時，我們三百"水鬼"終於癱在城門洞下。趙匡胤的黃袍結滿了冰碴，一動就嘩啦作響，活像穿了身琉璃甲。
    苗訓在擰道袍下擺，每擰一把就掉出條冰溜子，老道心疼得直抽抽："貧道的鶴氅啊..."
    我摸出手機殘片對著朝陽照了照，碎玻璃裏的《清明上河圖》正在褪色。虹橋上的算命攤變成點將台，書生傘尖所指處，玄武門的鐵栓正被蟠龍棍"咣當"撞開。
    城門陰影裏，半塊凍硬的炒麵餅粘在台階上，餅渣拚出的"宋"字，在晨光裏金燦燦的晃眼。
    待我們重新整裝再出發後，我攥著韁繩在寒風中打擺子，看著趙匡胤那身皺巴巴的黃袍就想笑。
    昨夜給老陳裁縫畫設計圖時，光記著要符合《三禮圖》規製，愣是忘了這哥們兒這兩年跟著我吃紅燒肉胖了整整三圈。
    縫袍子的陳娘子急得跳腳——老趙這身板能把蜀錦撐成鹹菜幹，左袖子那道裂口還是我親手撕的，按史書說法這叫"天意示警"。
    馬蹄剛過五裏坡，趙二騎著騾子湊過來，他懷裏揣著符太後的詔書抄本，那墨漬都沒幹透。
    "蘇哥，你說咱哥幾個算不算欺負孤兒寡母？"趙匡義把騾子趕得跟毛驢似的晃悠，我瞅見他靴筒裏露著半截辣椒——準是昨晚偷我炒料的存貨。
    符太後符金環）為周世宗第二任皇後，其姐為郭威養子柴榮原配，家族掌控天雄軍節度使。顯德六年959年）柴榮病逝後，20歲的她帶著7歲幼帝垂簾聽政，實際受製於範質、王溥等顧命大臣。
    這小子天生反骨，曆史上杯酒釋兵權就他攛掇的，這會倒裝起菩薩心腸。
    我摸出塊薑糖砸他腦門："昨兒往你哥酒裏摻六十度蒸餾酒的是誰？符娘子占著坤卦還硬要垂簾，二十歲寡婦帶著七歲娃，你當滿朝文官都是吃素的？"
    "蘇先生，您說這汴梁城的門閂..."趙普的毛驢突然從斜裏竄出來，差點撞上我的馬屁股。這未來的大宋宰相此刻裹著件灰鼠皮襖，活像隻炸毛的土撥鼠。
    "則平兄莫慌，石守信將軍昨夜就該收到咱們的"拜年禮"了。"我晃了晃腰間銅符，那上頭還沾著陳橋驛酒肆的辣椒末。要說這五代十國的將軍們真有意思，你送他真金白銀他未必動心，但要是送兩壇摻了二鍋頭的"瓊漿玉液"...
    忽然前軍傳來騷動，趙匡義打馬折返，紅撲撲的臉蛋上還沾著黃袍的金線頭："哥！探子說符太後把十二司的太監全派上城牆了！"
    我差點從馬背上滑下去——這位二十歲的小太後真夠狠的，居然讓那些連胡子都沒長齊的小宦官舉陌刀。
    想起三日前在慈元殿見她時，那丫頭用鳳仙花汁染的指甲掐著龜甲，非說卦象顯示"龍戰於野"，敢情是把內侍省當禦林軍用。
    "蘇兄，你看這..."趙匡胤突然勒馬，黃袍下擺"刺啦"裂開道口子。我發誓看見他嘴角抽了抽，這位未來的太祖皇帝此刻表情活像被搶了炊餅的武大郎。
    "官家莫急。"我故意把新稱呼叫得山路十八彎，然後捏著三枚開元通寶，走到城門前晃悠，銅錢上的"開"字被磨得鋥亮。
    石守信派來的小校蹲在門洞裏，腦門上的汗珠子把護額都泡發了，活像隻剛從湯鍋撈出來的鵪鶉。
    "王都虞候說，開門得看天命。"小校咽著唾沫，眼神直往我腰間銅符上飄。我數著城門樓子上的守軍影子，第三塊牆磚縫裏露出的半截麻繩頭，還是我去年幫工部修排水渠時順手塞的。
    手機在懷裏震了兩下，掏出來時碎屏上的《清明上河圖》正卡在通津門位置。
    守軍甲胄的鱗片反光在像素點上跳得歡實，唯獨王審琦那身明光鎧在畫麵裏糊成團馬賽克——這鐵公雞，連手機鏡頭都嫌棄他死心眼。
    "蘇先生，要不咱們把"那個東西"亮出來？"趙匡胤策馬挨過來，黃袍下擺讓馬鞍磨得起了毛邊。我瞥見他中衣上洇開的酒漬，心說昨夜灌他的二鍋頭可算沒白費。
    "官家莫急，先讓臣與王將軍論論"天命"。"我故意把最後倆字咬得跟糖葫蘆似的脆生，摸出個青瓷碗往地上一扣："勞煩軍爺跟王將軍帶個話，若這三枚銅錢全數正麵朝上，便是天意要開這城門。"
    小校連滾帶爬躥上城樓時，趙普正拿草杆在地上畫圈："蘇先生這招妙啊，三枚銅錢正反概率各半..."
    我拿靴尖抹掉他算的八卦圖，這書呆子要是知道貝葉斯定理，怕不是要當場羽化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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