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太廟修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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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個工匠提著麻繩衝進來,領頭的老師傅邊跑邊罵:"日他個仙人板板!哪家龜兒子往灰漿裏摻豆麵?"
我扒著腳手架往上爬時,趙匡胤的新任掌書記正在訓斥采買太監。那小太監褲腰帶上別著的翡翠煙嘴,怎麽看都像南唐後主賞過我的那支。
手機在袖袋裏震動,僅剩的2電量足夠掃描煙嘴紋路——果然在蓮花紋裏找到個微雕的"李"字。
"這位公公好雅興,"我奪過煙嘴對著陽光,"抽的怕是淮南硝石配的提神煙?"小太監癱坐時震開了暗袋,滾出的銅熏球裏飄出西夏貢香的味道。
趙匡胤突然揪住我的後領往梁上提:"蘇明哲,你當年拆太原城牆的眼力呢?"他腕力大得能勒死頭熊,我掙紮時甩飛的布鞋正巧砸中王溥的襆頭。
騎在七架梁上啃芝麻糖時,我發現挑簷檁的榫卯錯位了半寸。
伸手去摸縫隙,指尖卻觸到卷綿軟的物什——竟是半本《霓裳羽衣曲》的殘譜,譜邊還粘著片風幹的荔枝殼。
"好個"餘音繞梁"!"我抖開曲譜,看到批注的西夏文字突然樂了,"王尚書這太廟修得雅致,連太祖牌位都能欣賞楊貴妃的舞姿。"
王溥的老臉漲成豬肝色,趙匡胤卻笑得差點從梁上栽下去。他扶著我的肩膀喘氣時,我聞到他袖口沾染的胭脂味——與三日前李從善獻上的南唐貢品如出一轍。
黃昏時分,我們蹲在月台邊研究新運來的金磚。趙匡胤突然抄起塊磚敲擊地麵,震飛的塵土裏蹦出隻缺腿的青銅蟾蜍。
"蘇兄請看,"他拎著蟾蜍的後腿晃悠,"這瘸腿蛤蟆倒比工部的貔貅擺件精神。"
我掰開蟾蜍的嘴,舌頭上刻著的契丹文讓我後槽牙發酸。
手機貼著青銅表麵發燙,關機前的震動頻率與上月在幽州繳獲的契丹密令完全一致。
"陛下,這蛤蟆怕是個傳信的。"我對著蟾蜍屁股吹氣,空洞的回響裏夾雜著顆粒感,"肚子裏少說藏了半斤塞北的沙子。"
八個力工抬金磚過門檻時,領頭的獨眼龍忽然腿肚子轉筋。
這船運來的蘇州禦窯金磚聽著聲兒脆,可分量比往常輕了三成不止。
後頭的麻子臉趁換肩的空當,偷偷用後槽牙啃磚角——他婆娘說官窯磚粉能催生雙胞胎。
"哥幾個悠著點!"監工的宦官甩著麈尾叫喚,"磕破塊磚皮,把你們剁碎了都賠不起!"
沒人瞧見他轉身時往懷裏掖了片金箔,那箔子上的纏枝蓮紋,與失竊的南唐貢品圖樣分毫不差。
三個專修窗欞的匠人縮在廊柱後賭骰子。
輸急眼的那個突然抄起魯班尺量窗框:"日怪了!這尺碼怎麽像是按契丹人的身量打的?"
贏錢的兩個瞬間變了臉色,一個假裝咳嗽把骰子彈進鬥拱縫隙,另一個抬腳碾碎了地上的賭籌。
老石匠阿榮頭不知何時蹭到了彩畫堆金處。
他盯著老虞筆下新補的纏枝紋,喉結突然上下滾動:"這畫法...像極了我那死在晉陽城的兄弟。"
描金師傅腕子一抖,筆尖金粉簌簌落在老石匠的破草鞋上,恍如給舊時光鍍了層金邊。
王溥帶著匠人來搬磚時,我順勢把蟾蜍塞進他官袍的袖袋。
老頭兒轉身時叮當作響的模樣,活像行走的當鋪招牌。趙匡胤憋笑憋得直抖,玉帶鉤上的纏枝紋都快被他摳平了。
入夜後,我提著燈籠溜回正殿查賬。算盤珠子還沒撥完,就聽見瓦當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趙匡胤抱著壇梨花白翻窗而入,酒壇上貼的封條分明蓋著淮南轉運使的官印。
"蘇兄這查賬的架勢,"他拍開泥封濺了我滿臉酒星子,"倒比趙普那老摳門還像戶部尚書。"
我舔著嘴角的酒漬,突然想起這梨花白本該在去年就進貢給南唐後宮。
我們盤腿坐在太祖牌位前對飲時,月光正透過破漏的屋頂灑在供桌上。趙匡胤忽然用筷子敲響青銅簋,哼起首不成調的《破陣樂》。
我望著他映在牆上的影子,恍惚又看見那個在陳橋驛偷喝慶功酒的年輕都點檢。
三更時分,前殿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巨響。我們提著酒壇趕去時,隻見新塑的周世宗像摔成了八瓣,泥胎裏露出半截青銅弩機。
趙匡胤的酒意瞬間清醒,他蹲身撫摸弩機的動作,像是在給老對手整理遺容。
"這是朕當年送他的生辰禮。"他指尖劃過弩身上的"檢"字刻痕,"沒想到再見竟是這般光景。"
我看著滿地碎泥中混雜的蜀地朱砂,突然明白為何王溥堅持要用淮南的糯米灰漿。
手機在掌心震動,最後的電量照亮了弩機暗槽裏的契丹狼圖騰——那抹靛藍與三個月前幽州烽火如出一轍。
五更雞鳴時,我們蹲在琉璃窯前烤紅薯。
趙匡胤的新任起居注官正要記錄修繕進度,被我搶過毛筆在冊頁上畫了串糖葫蘆:"勞煩大人添句"夜觀星象,帝星伴紅薯而明"。"
午後最毒的日頭底下,四個小太監吭哧吭哧推著獨輪車往料場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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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頭的那位翹著蘭花指擦汗,腰間蹀躞帶上拴的波斯琉璃瓶叮當亂響——那是本該鎖在光祿寺庫房裏的貢品。
"孫爺爺歇歇腳?"推車的圓臉太監諂笑著遞上羊皮水囊,腥膻味裏混著黨參的苦,"這批黃鬆木可是照您的吩咐,拿青礬水泡足了三天三夜。"
被稱為爺爺的太監不過三十出頭,腕子上的蜜蠟串卻比太後的鳳鐲還粗。
他屈指敲了敲車上蒙著油布的木料,掉落的渣滓在青磚地上滾成褐色的螞蟻球:"榆木就是榆木,刷八百遍漆也成不了金絲楠。"
圓臉太監突然掀開第三輛車的苫布,露出底下真正的金絲楠料。
陽光照在木紋上,晃出的光暈活像疊在一起的銅錢印:"按例該送三百方,咱們實運二百七,文書上還按三百方記..."
話沒說完就被孫太監踹了個趔趄:"作死的猢猻!當差三年還學不會"虛三實五"的規矩?"
他翹著尾指翻開賬簿,墨跡未幹的"楠木三百方"旁粘著片風幹的熊掌皮。
料場東頭突然傳來木匠的咒罵。兩個川蜀口音的匠人正圍著新運到的柏木料轉圈,年輕的那個捏著刨花直哆嗦:"這紋路歪得比蜀道還邪乎,給豬圈當頂梁都嫌寒磣!"
管庫的老宦官從藤椅上彈起來,懷裏的狸花貓驚得躥上房梁。
他掃了眼木料上的火漆印,喉結上下滾動三回,終於掏出串鑰匙:"西三庫還剩幾方雞翅木,就當給二位師傅賠個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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