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杯酒釋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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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完了文的,接下來要改革的是塊硬骨頭——軍事。
自秦朝以來,武將一直不受朝廷節製動輒作亂,積習相沿直至五代,重點是他趙匡胤自己就是武將擅權上位,趙匡胤絕不希望這樣的劇情重演。大宋王朝想要千秋萬代,就得削權,就要從中央到地方都徹底解決武將問題。
趙匡胤先將目標對準了禁軍,建隆二年961年)農曆七月,秋陽斜照在集英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暈。趙匡胤摩挲著鎏金酒樽,望著殿外禁軍甲胄的反光——那是他親手打造的利劍,如今卻要親手磨平劍刃。當石守信、韓令坤、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等人踏著滿地銀杏葉步入大殿時,他們不會想到,這場宴席將成為中國軍事史上最精妙的政治手術。
將領們起初都沒有戒心,殿上相談甚歡。酒過三巡、麵紅耳赤,君臣共憶崢嶸歲月,趙匡胤一臉誠懇地對弟兄們說:“這裏沒有君臣,隻有兄弟。既然沒有外人,我就和兄弟們說說體己話。我能登上大位,多虧兄弟們支持,以後我必定不會辜負你們,咱們要共享這榮華富貴。”
將領們一聽這話,也都感動了:“感恩陛下不忘故舊,我等以後必定聽陛下驅使,效犬馬之勞。”
趙匡胤此時卻哭了,他抬頭望天,早已淚眼婆娑:“你們不知道啊,當皇帝也不開心啊。這麽多天來,我天天憂慮的睡不著覺啊。”
大家趕緊一起問怎麽回事,趙匡胤深深歎了口氣:“高處不勝寒呐,我總是擔心有人覬覦我這個位子,夜裏起兵謀反,那第二天我的性命可就沒有了。”
大家趕忙安慰:“有我們舍命守護陛下,天下無人能動陛下分毫。”
見情緒烘托到位了,趙匡胤慢慢表露出了內心想法:“你們是我的兄弟,我哪能信不過。但誰能保證你們手下人沒有貪圖富貴的,要是硬逼你們再來一次黃袍加身,你們是不謀反也得謀反啊。”
一聽這話,諸將被嚇得酒都醒了,一個個都起來磕頭:“我們沒有陛下想得那麽深遠,請陛下教我們,那下一步該怎麽辦呢,給我們指一條生路。”
趙匡胤終於說出了他的真實目的:“兄弟們都起來吧,不必擔憂。要我說,這人世爭名奪利熙熙攘攘、人生短暫如曇花一現,所求的不過是此生富貴平安,再求子孫綿延、永世榮華,這些我都給你們,我建議大家不妨都卸去禁軍兵權,我升任你們高位、賜你們財產,再約為姻親。到時候兄弟之間再無猜忌,你我子孫永世相安,這樣不好嗎?”
諸將都連忙再次叩首:“陛下念及故舊,我們肝腦塗地也不足以報答君恩。”
第二天,參加宴會的禁軍將領,全都不約而同地上表請求辭去軍職。
趙匡胤也就順水推舟對禁軍做出調整:原殿前都點檢慕容延釗,改任山南東道節度使;原侍衛都指揮使、歸德節度使石守信,改封天平節度使;原殿前副都點檢、忠武節度使高懷德,改封歸德節度使;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韓令坤,改任成德節度使;原殿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王審琦,改封忠正節度使;原侍衛都虞候、鎮安節度使張令鐸,改封鎮寧節度使。
這些節度使名頭很是唬人,但在不久後將被逐步摘去爪牙,成為有名無實的空頭招牌;而這些剛去藩鎮任職的禁軍將領們在地方尚無根基,隻能聽之任之。
這樣,禁軍幾乎所有的核心將領,都被罷去禁軍軍職。之所說“幾乎”,是因為趙匡胤疏漏了一個關鍵人物——他的弟弟趙光義,時任禁軍的大內都部署,加同平章事。在“杯酒釋兵權”的過程中,趙光義成了唯一保留兵權的“漏網之魚”。
趙匡胤未曾料到,正是這個因為親情無比信任而被他忽視的弟弟,在未來將成為威脅他皇位和生命的最大敵人。
趙匡胤繼續體現了“重情重義、仁厚守信”的品質,他對禁軍兄弟“約為姻親”的承諾並非虛言。開寶三年970年),昭慶公主嫁給王審琦之子王承衍;開寶五年972年),延慶公主嫁給石守信之子石寶吉。
這就是宋朝著名的“杯酒釋兵權”事件。趙匡胤是真正懂酒的,在以後很多次政治事件中,趙匡胤都用喝酒來去解決矛盾,這就不得不提一下酒的妙用了。
【關於喝酒】
酒局多、應酬多,邊喝酒邊談事的交際習慣,似乎成了我們傳習千年的文化基因。這是為什麽呢?人與人之間的情誼來源於交流,最深層次的交流是共情和共感,而喝酒有助於迅速進入這種深層次的交流。
經過與一位神經外科專家一起喝酒時候的深入谘詢,結論如下:喝酒能讓你眩暈,大腦負責理性思考的高級部分會最先進入麻痹,這時候大腦負責感性思維的原始部分還相對保持活躍,於是乎大家一起進入了感性狀態的狂歡。
在這樣的氛圍中,有些表達感謝感恩的、感慨涕零的、肉麻到平時說不出口的話,此時此刻卻顯得無比自然,那麽共同感性所達成的勾肩搭背甚至生死與共也就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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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看來吧,平時敬酒時常說的“我幹了,領導您隨意”,潛台詞是“我願意為了領導放棄理智,快看我多忠心”;碰杯時說的“炸個雷子,咱倆都幹了這一大壺”,潛台詞是“兄弟我願和你坦誠相見,一起加速感性起來”。
趙匡胤再無顧忌,對禁軍軍製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首先是“分權”。趙匡胤改軍製,核心一個字,“拆”。
一是拆關係。趙匡胤采納宰相趙普的建議,以三年為期,讓各禁軍部隊輪流換防,但將領不隨之調動。這種被稱為“兵無常帥,帥無常師”的更戍法,徹底斷掉了士兵對將領的長期依附關係。
同時把禁軍“二司”拆成“三衙”。此前,禁軍分為侍衛司和殿前司“二司”,趙匡胤進行了進一步拆分,將禁軍重新劃分成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三衙”,三衙各管各的,互不統屬,誰也管不了整個禁軍。
二是拆兵權,將掌兵權、調兵權、統兵權的三權分離。
掌兵權由禁軍“三衙”負責,包括練軍、衛戍,日常的升遷賞罰等。平時不打仗的時候,隻要不離開營區,禁軍都歸屬於“三衙”管理;如遇戰事,隻要部隊離開了營區,“三衙”就立即失去了軍隊管理權。
調兵權歸樞密院。樞密院是朝廷最高軍事機構,掌管軍隊征發、兵員調動、人員管控,以及兵符頒發。沒有調兵的兵符,任何將領沒有權力調撥軍隊。
統兵權則歸“率臣”。開戰之後,趙匡胤不願用“三衙”日常帶兵的將領,而是臨時另選武將作為主帥,稱為“率臣”。打完仗之後,部隊由“三衙”將領領回原駐地;率臣也回他自己以前駐地,與打仗時臨時帶領的軍隊再無關係。
自此,駐守京都的禁軍幾乎再無人有實力謀反。緊接著,趙匡胤又快速削除了地方藩鎮軍權,在地方也施行了“三權分離”和更戍法,而此時各地藩鎮已經無反抗之力,隻能乖乖就範。自此,天下再無可造反之兵,自漢朝以來武將造反割據的毒瘤就此切除。
明朝也沿襲了差不多的分拆軍權的製度,都督府負責練兵,兵部負責調兵;軍隊平時屯戍衛、所,戰時大將領兵出戰,戰罷兵歸衛、所,也是為了避免給大將留下擁兵自重的機會。
很多史學家評論,就是因為趙匡胤分拆軍權和更戍法,讓軍隊戰鬥力快速下降,華夏民族才就此結束了漢唐以來的對外進取姿態,轉而進入了封閉自守的宋明時代,中國再也沒有了更為遼闊的版圖。
但其實這是一個硬幣的兩麵,你要是想強兵強軍,那就不能分拆軍權,還就得把管打仗的統兵權和管晉升的掌軍權合並,讓士兵的個人命運和打仗軍功直接關聯,隻有這樣,打仗的時候士兵才能用命;也就不能用更戍法,就得讓將領長期掌兵,隻有這樣,士兵才能真正聽命於將領去好好訓練,軍隊才能有戰鬥力。
但如此一來,軍隊必然要交給個人掌控,時間一長就難免會出現驕兵悍將,漢末、晉末、唐末、五代十國就都連續出現了將領的權大欺君。南宋時期為了抗擊金軍,暫時把軍隊交給了將領統領,立即就爆發了“苗劉兵變”。
而你要是想抑製武將,就必須分拆軍權,甚至實行更戍法,那麽部隊戰鬥力就會一步步變差。這是人性決定的,練軍的時候將領三年就走了,打仗的時候率臣又管不了職位晉升、榮華富貴,無法形成有效約束的軍隊就隻能養出一批兵油子兵混子。
趙匡胤活著的時候,禁軍老底子還在,他經常禦駕親征,經常親自解決這些問題,所以部隊戰鬥力問題還不明顯;趙匡胤一死,宋軍戰鬥力就開始慢慢拉胯。
縱觀三千年軍事史,強軍之路永遠在集權與分權的鋼絲上搖擺。漢尼拔的坎尼會戰證明,獨裁軍權能創造戰爭藝術巔峰;但凱撒渡過盧比孔河的時刻,也預示這種模式的毀滅性反噬。趙匡胤的偉大與局限在於,他試圖用製度封印這種悖論,卻不知自己正重演普羅米修斯盜火的命運——既帶來文明的火種,也釋放出失控的烈焰。
神策軍廢墟上的蟋蟀仍在鳴叫,它們不懂為何人類總在"防止作亂"與"渴望強軍"之間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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