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璟珩走後，空蕩蕩的房間裏，仿佛還回蕩著昨晚兩人輕聲細語。
    現在就隻剩下溫書渝一個人的呼吸聲了。
    不過，這都是暫時的，一個人在家也沒什麽不好的。
    溫書渝起床後，走到書桌前，拿起上次還在看的《數理化自學叢書》，繼續學習化學。
    溫書渝學學的十分投入，一直到中午，溫書渝都沒反應過來該吃午飯了。
    突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誰呀？”溫書渝放下手中的筆，一邊說著，一邊去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的是李秀蘭，手裏還端著一笸籮熱氣騰騰的饅頭。
    “小渝，我今天做了紅糖饃饃，給你送點過來，這個吃了對咱們女人好，咱們可得注意好好保養身體，免得我們栽樹，果子卻給別人摘了去。對了，這個剛蒸出來的時候味道最好，你吃飯了嗎？”
    溫書渝讓開讓李秀蘭走進來。
    “還沒吃呢，嫂子你也太客氣了，陸璟珩他出任務去了，最近家裏就我一個人，你拿這麽多過來我也吃不完，我就拿一半就行了，剩下的你拿回去給孩子們吃。”
    說完，溫書渝接過李秀蘭手裏的笸籮，用自家的盤子拿了一半饃饃出來，又往裏邊放了一包江米條，才拿給李秀蘭。
    這年頭，白麵和紅糖都是金貴的東西，李秀蘭給自己拿來了這麽多紅糖饃饃，溫書渝自然也是知道感恩的。
    看到笸籮裏多出來的東西，李秀蘭都不好意思了。
    平時自家孩子沒少來溫書渝家吃零嘴，本想著做點細糧來感謝一下溫書渝，結果又拿她一包江米條。
    “小渝，你這就太和嫂子見外了，平時我家拿傘破孩子沒少吃你的零嘴，我今天給你送點饅頭，你還要給我給這麽大一包江米條，你這樣我下次可不敢給你送吃的了。”
    “嫂子，你和我這麽說才是見外了，咱倆那關係，就送點吃的怎麽了，那用那麽見外，又不是很貴重的東西，你就安心拿回去吧，你要是不收，我都不好意思吃你的饅頭了，以後衣蛾不好意思找你幫忙了。”
    兩人撕巴了一會，最終以互相收下對方的東西結束。
    “那嫂子就謝謝李給的吃的了，這段時間你們家小陸不在家，你有事有什麽事，你就來找我，咱們一起想辦法，可別憋著不說，別跟嫂子客氣哈。”
    李秀蘭說完就端著吃的回家了。
    六月底，夏日的灼熱氣息已開始彌漫。
    也是尋常的一天，溫書渝坐在院子裏牆邊小凳上，正翻看她自己學習的筆記。
    營區的廣播喇叭突然響起，那熟悉而嚴肅的聲音清晰地穿透悶熱的空氣。
    “……決定恢複全國高等學校招生考試，定於今年十二月舉行……”
    溫書渝指尖一顫，書頁“嘩啦”一聲滑落在地。
    塵埃在陽光裏無聲漂浮，她腦中卻轟然炸開驚雷——終於來了！
    她這算不算也是曆史大事件的親曆者了。
    盡管早已從陸璟珩爺爺那通隱晦的電話裏、從姥姥姥爺篤定的來信裏、甚至從今夏那些層層疊疊的教育會議密不透風的縫隙中窺見了消息。
    但此刻親耳聽到這確鑿的宣告，仿佛一道炫目的閃電劈開長空，溫書渝仍感到一陣眩暈般的衝擊。
    她為這個時代仍舊不放棄學習的人慶幸，也為自己能參加高考停擺後的第一屆高考而激動。
    整個軍屬大院瞬間沸騰了！
    驚呼聲、狂喜的呼喊聲、凳子倒地的劈啪聲、有人失手打碎搪瓷缸的刺耳脆響……交織成一片巨大的喧囂，連窗欞都似乎在這聲浪裏簌簌震動。
    在大院的子弟多半家庭條件不錯，能夠參加高考無疑又給他們的未來增添一條新道路。
    葉枝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直接衝到了溫書渝家裏。
    見到溫書渝在院子裏，她一把攥緊溫書渝的手，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肉裏，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小渝！小渝！是真的！你之前跟我說的是真的！”
    溫書渝反手用力握住她冰涼的手，掌心傳遞著無聲的確認與力量，一切盡在不言中。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在軍區家屬院裏蔓延，生生不息。
    小廣場的宣傳欄上，一張簇新的大紅告示剛貼上不久，漿糊都還濕漉漉地往下淌。
    人群如潮水般層層疊疊湧過去，擠得水泄不通。
    即便是平常不怎麽出門的老太太，聽到這個消息，也出門來看熱鬧了。
    識字的人聲音嘶啞地念著上麵的每一個字，不識字的也拚命往前湊，仿佛那紅紙本身就能散發出改變命運的光芒。
    小媳婦、大嬸子、小姑娘、小小夥子不怕燥熱的圍在宣傳欄前，一張張或黝黑、或蠟黃或白淨的臉上，眼睛都亮得驚人，像落滿了星星。
    有人在低聲啜泣，有人激動得語無倫次，有人則緊鎖眉頭，一遍遍向旁人確認著那關鍵的時間——十二月。
    溫書渝站在人群外圍，聽著耳邊翻湧的聲浪，看著那些被希望驟然點燃的麵孔，她真切地感到曆史的車輪正碾過這片沉寂已久的土地，發出沉悶而不可阻擋的轟鳴。
    在回家的途中，空氣中彌漫的躁動因子似乎並沒有因為距離的拉近而消散。
    路邊兒上的房屋裏，不時傳出翻箱倒櫃的聲音，那是人們在急切地尋找著什麽。
    床底、箱籠的深處，那些被歲月塵封的課本被一隻隻手扒拉出來，仿佛它們是被深埋地下的寶藏。
    這些課本上積滿了灰塵，有的甚至已經泛黃，但此刻，它們卻成了人們眼中的珍寶。
    “媽媽媽，你把我的高中課本放哪裏去了？快給我找找，我要好好複習了！”
    這樣的對話，在不同的家庭中不斷重複著。
    聲音之大，就連走在路上的路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溫書渝和葉枝也在這股熱潮中回到了溫書渝的家。
    一進門，葉枝就感慨萬分地對溫書渝說：“小渝，多虧有你啊，要不是你，我現在估計也在和其他人搶書的路上呢。我真的不敢相信，高考就這麽恢複了，這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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