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融融的飽腹感還未完全消散，溫書渝和葉枝已經坐在了溫書渝家院子裏那張擦拭得幹幹淨淨的方桌前。
    初夏帶著草木清香的微風拂進來，吹散了方才國營飯店裏沾染的些許油膩氣息。
    現在的電燈並不像後世這麽高級，有各種護眼模式，還十分明亮。
    所以，白天趁著天色還亮，大大多人都會選擇在那時候做事。
    溫書渝她們也不例外，自家有小院子，室內的光線並沒有室外好，所以她們也在室外看書學習。
    桌上攤開了書本和筆記。
    溫書渝的物理課本邊角有些磨損，但內頁筆記整潔清晰，看的出來是經常翻的。
    雖然溫書渝之前學習不錯，但她不會小看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人。
    自己想要考取一個頭部大學，就不能鬆懈。
    葉枝的數學練習本則略顯狂放，草稿和公式交錯，透著一股子不服輸的勁頭。
    她們決定正式組成學習小組，目標直指即將到來高考夢。
    所以，即便今天出去吃了飯，兩人回來依舊沒有忘記學習。
    “先從物理的力學綜合題開始？”葉枝提議，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在家屬院這種半封閉的環境裏公開學習，尤其是兩個年輕女孩，她心裏有些沒底。
    這是新舊時代觀念衝擊造成的。
    新時代的女人也能頂半邊天，與舊時的女人隻要在家相夫教子，這兩張思想在葉枝的腦海裏生根發芽。
    這也就導致葉枝時而非常自信，時而又覺得自己不行。
    “沒問題！”溫書渝擼起袖子，眼神炯炯，“今天咱們非把斜麵運動和摩擦力那點彎彎繞繞搞明白不可！”
    兩人很快沉浸其中。
    溫書渝思路清晰，講解深入淺出；葉枝反應快，常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解題角度。
    遇到卡殼的地方，兩人就湊在一起，頭碰著頭，筆尖在草稿紙上沙沙作響，低聲討論，時而皺眉，時而豁然開朗地輕笑。
    這專注學習的畫麵，在家屬院的日常喧囂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鄰居們大多在門口擇菜、閑聊，孩子們追逐打鬧，收音機裏咿咿呀呀唱著樣板戲的片段。
    溫書渝家靠近在最邊上。
    雖然平時來的人少，但並不是沒有人來，所以，很快就吸引了路過的目光。
    起初隻是好奇的打量。幾個端著洗衣盆的大嬸路過，探頭看了看，嘀咕著“喲，這倆丫頭片子還挺用功”，也就走開了。
    家屬院很大，即便溫書渝名氣挺大，也抵不住大嬸們的說嘴。
    還有幾個半大小子聽到消息之後，在窗外探頭探腦，被葉枝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然而，平靜沒持續太久。
    這天下午，陽光正烈，蟬鳴聒噪。
    溫書渝和葉枝正為一道複雜的電路分析題爭論得投入，一個略帶尖利的女聲在窗外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
    “哎喲喂，我說這大熱天的，不在屋子裏納涼，原來是兩位‘女狀元’在用功呢！嘖嘖嘖，也不知道怎麽做別人家媳婦的，一天天的不想著好好伺候男人，淨學些沒用的東西，就你們那腦子，能學的明白嗎？”
    聲音的主人叫王春梅，是家屬院裏出了名的“事兒媽”。
    四十多歲，丈夫是後勤部的人
    ，她自己沒正經工作，平日裏最愛東家長西家短。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碎花短袖衫，手裏捏著一把瓜子，就站在院子外邊兒，身後還跟著兩個平時跟她走得近的中年婦女，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溫書渝和葉枝被打斷，都抬起頭。溫書渝眉頭微蹙，但還是禮貌地回應：“王嬸兒，有事嗎？”
    葉枝則沒那麽好的脾氣，放下筆，臉上已經帶上了不耐煩。
    王春梅嗑著瓜子，瓜子皮“噗”地一聲吐在地上，慢悠悠地說：
    “沒啥大事兒，就是路過，瞅瞅新鮮。
    這年頭，媳婦兒家家的，不在家做做針線活兒，伺候伺候男人和婆婆，也不給男人生孩子，倒學起老爺們兒才搞的那些個物理、數學了？嘖嘖，心氣兒夠高的啊！”
    她拖長了調子，眼神在攤開的書本和草稿紙上掃來掃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學這些有啥用？能當飯吃？能給你們家男人生個大胖小子嗎？？我看呐，就是瞎耽誤工夫！不如早點生個孩子是正經！也不看看陸團長多大了！”
    她身後的兩個婦女也跟著附和：
    “就是，春梅姐說得在理。咱們女人家的，安分點在家好。”
    “聽說你們還去國營飯店吃飯？嘖，花錢大手大腳的，你們男人也不好好管管？”
    這話語像帶著倒刺的藤蔓，瞬間纏住了溫書渝和葉枝。
    葉枝“騰”地站起來，臉漲得通紅，拳頭都攥緊了，眼看就要爆發：“我們學什麽關你們什麽事？吃你家飯了還是花你家錢了？管得著嗎！再說了，我們生不生孩子管你們屁事啊，你們那麽樂意生，也沒見你們生個十個八個孩子嗎？腦子裏除了生孩子就沒其他東西了嗎？”
    葉枝知道，這幾個人家裏肯定沒有人生了十個孩子，還天天說別的小媳婦，有的小媳婦臉皮薄，都被她們說哭過。
    聽到葉枝的話，幾人愣住了，她們在大院裏橫行霸道這麽久，說哪個小媳婦的時候，被這麽說過，頓時就都很生氣。
    溫書渝眼疾手快地按住葉枝的手腕，用力捏了捏，示意她冷靜。
    她深吸一口氣，葉枝說的對方不好還嘴，她就不那麽生氣了。
    溫書渝知道，跟王春梅這種人在大庭廣眾下硬頂硬吵，隻會讓對方更得意。
    她站起身，走到院子門口，臉上甚至掛起了一絲平靜得體的微笑，隻是眼神清亮而堅定：
    “王嬸兒，您這話說的。時代不一樣了，國家都號召‘婦女能頂半邊天’，鼓勵大家學文化、學技術，為建設四個現代化出力。
    我們學習，是為了掌握知識，更好地工作，更好地為國家做貢獻，這怎麽是瞎耽誤工夫呢？
    再說了，現在是新時代了，你們那套舊理論可不能繼續用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懷念舊時代，不舍舊政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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