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發那身板，晃了晃。
    他直勾勾瞅著那些他吹了半天的“貴客”，此刻正客客氣氣地圍著林楚欽。
    他腦門子嗡嗡的，先前那些個得意，那些個顯擺，此刻全成了熱辣辣的巴掌，扇在他自己臉上。
    他嘴唇哆嗦，想說點什麽，卻一個字也擠不出。
    腳底下發虛，那雙擦得能照出人影的皮鞋，沉得抬不動。
    林楚欽領著幾位藥材商進了百草堂院子。
    高老三和李亮玉聽見動靜，也從屋裏迎了出來，瞅見這情形，也是一怔。
    “這位是德聚源的錢老板，這幾位是……”林楚欽給兩邊簡單引薦。
    那錢老板又笑著跟高老三和李亮玉握手，很是隨和。
    “林神醫太客氣了。我們也是聞名而來，早就聽說百草堂的藥材品質上乘，炮製手法更是獨到。”
    “這次來，就是想跟林神醫，跟百草村的合作社，談談長期合作的事宜。”
    敢情這幾位，都是省城裏頭叫得上名號的藥材商。
    他們早就聽說了青陽縣出了個百草堂，藥材好，醫術更高。
    特別是林楚欽用百草堂的藥材治好了不少難纏的病症，名聲早就順著各種路子，飄到了他們耳朵裏。
    這次一塊兒過來，一是想親眼看看，二是真心想搭上線，做長久買賣。
    “合作社的事，亮玉和高叔更清楚。”林楚欽朝身旁的李亮玉和高老三那邊示意了一下。
    “具體的，你們可以跟他們細談。”
    錢老板帶來的人裏，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從隨身的皮包裏取出幾份東西，笑著遞給李亮玉。
    “林神醫謙虛了。這是我們擬定的初步合作意向，李姑娘和高先生可以先過目。”
    李亮玉接過那幾頁紙，紙張的厚實質感，就透著一股子正經。
    她和高老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反應裏瞅見了壓不住的驚喜。
    說話的空當，錢老板帶來的人，從車後備箱裏搬下來幾個包得挺講究的盒子。
    不是什麽煙酒糖茶，而是幾件瞅著就有些年份的木頭玩意兒、玉石擺件，還有一套樣式古樸的茶具。
    “林神醫，初次登門，一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錢老板擺擺手。
    “這些俗物，跟您的醫德醫術比起來，不值一提。我們是真心佩服林神醫懸壺濟世的風骨。”
    這話一出口，院子外頭那些抻長了脖子往裏瞅的村民，又是一陣壓低了嗓門的驚呼。
    他們哪見過這等場麵？
    送禮都送得這麽有門道，送的還是他們瞧不懂但估摸著老值錢的“玩意兒”。
    李秋菊端著剛沏好的熱茶從屋裏出來。
    她今天穿了件幹淨的淺藍色布衫，頭發簡單挽在腦後，沒上什麽脂粉，卻遮不住那份溫婉。
    日頭照在她身上，整個人都透著股清爽。
    她將茶盤放在石桌上，給客人們一一添了茶水，動作輕柔，不慌不忙。
    幾個藥材商都多看了她兩眼。
    先前在村口，他們就留意到這位女子，在一堆鄉下婦人裏頭，她的樣貌身段確實不一般。
    這會兒近了，更覺她嫻靜。
    村裏人平日裏就常說，秋菊嫂子長得跟畫上的人似的，如今瞅著這些城裏來的大老板也多看她，心裏頭那份對李秋菊的好感又添了幾分。
    錢老板跟林楚欽說話的時候，那語氣，那神態，都透著一股子打心底的尊重，甚至有幾分請教的意思。
    他們聊藥材的藥性，聊炮製的手法，偶爾還會說到一些難治的病症。
    林楚欽話不多，但每次開口，總能說到要緊處，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讓那些經驗老到的藥材商們聽得不住點頭，很是服氣。
    這一下，可把村民們對林楚欽的印象給整個兒顛覆了。
    先前，他們隻當林楚欽是個會看病的鄉下大夫，頂多是比旁人多了幾分能耐，能帶著村裏人種藥材掙點辛苦錢。
    可現在，這些開著小轎車，從省城來的大老板，一個個都對他客客氣氣，話裏話外全是佩服。
    這哪裏還是他們印象中那個悶葫蘆一樣的林楚欽？
    那王大發吹了半天的“市裏朋友”，跟眼前這幾位一比，簡直是提燈籠都照不見影兒。
    村民們心裏頭，那滋味可就複雜了。
    羨慕，眼熱，還有幾分說不出的後悔。
    先前那些跟著王大發瞎起哄，拿話擠兌林楚欽的人，此刻更是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鑽進去。
    村長李福貴不知什麽時候也湊了過來。
    他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瞅著院子裏頭聊得熱火朝天的幾個人，那張刻滿了皺紋的老臉上，慢慢露出了笑。
    他磕了磕煙鍋，對著旁邊一個先前還替王大發吹噓的村民，慢悠悠地說了一句：
    “人啊，不能光看表麵。咱們村，這是真出了條不一般的龍。”
    王大發還杵在人群外頭，那身西裝越發顯得紮眼。
    他瞅著百草堂院子裏那熱鬧的景象，聽著村民們壓低了聲音的議論，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他那場原本打算風風光光大辦的婚禮，還沒開始，就成了全村最大的笑話。
    他那所謂的“城裏媳婦兒”，此刻也縮在車裏，連臉都不敢露。
    這場麵，比直接抽他幾個大嘴巴子，還要讓他下不來台。
    “楚欽哥，這……這可真是……”李亮玉湊到林楚欽身邊，聲音裏還帶著點沒散盡的驚訝。
    林楚欽拿起一塊西瓜，遞給她。
    “吃瓜。”
    “好東西！”
    錢老板拿起一片當歸，指肚輕輕一撚，湊到鼻尖下聞了聞，又遞給旁邊的人。
    “這黃精，你們瞧瞧，飽滿，火候是真足。還有這當歸，油性這麽大，藥效能差到哪兒去？”
    另一個姓孫的藥材商，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正仔細端詳著簸箕裏的一小撮金銀花，那花骨朵兒個個挺立，顏色是純正的金黃，連上頭那層細密的白毛都看得分明。
    “林神醫，您這兒的金銀花，這品相，市麵上可真不多見。”
    “我們收過不少，但像這麽幹淨、這麽飽滿的，確實是頭一回。”
    高老三站在一旁，聽著這些城裏老板一句句的誇讚，那張被風吹日曬刻滿紋路的臉，不自覺地就舒展開了，腰杆子也比平時挺得更直了些。
    李亮玉抿著嘴，眼底閃著光，那份與有榮焉的勁兒，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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