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什麽？”林楚欽問。
    李福貴又是一聲歎：“這事兒啊怕是我說了不算嘍。”
    “村長您這話……”林楚欽確實有些意外。
    “唉，”李福貴端起搪瓷缸子，呷了口涼茶，“我……快挪位子了。”
    “挪位子？”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先前可半點風聲沒有。
    “嗯，”李福貴點點頭臉上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滋味，“歲數到了也該給年輕人騰地方了。上頭組織部前兩天剛找我談了話說是要調整。新的村兩委班子，還有個啥扶貧專幹估摸著過不了幾天就得到任。”
    老村長也是一臉的沒奈何。他何嚐不想看著百草村在自個兒手上更好？林楚欽這藥材深加工，他從心裏頭往外讚成。可這節骨眼印把子馬上要交出去了，這麽大的事，他確實不好再拍板。
    “楚欽啊，”李福貴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你這項目攤子大，花銷也不小。我的意思是先放放，等新來的當家人到了你再跟他好好說道說道。免得到時候交接不清，或者人家有別的章程反倒誤了事。”
    林楚欽沒立刻吭聲。老村長這話是穩妥的。隻是心裏那股子剛燃起來的火苗，像是被兜頭一盆涼水給澆了有點蔫。
    本以為這事能順風順水誰想到半道上殺出這麽個變數。新來的當家人啥脾氣？對百草村有啥打算？會不會認這個事？一串串的問號，讓他心裏頭有點發毛。
    林楚欽從村部出來天色已經大亮，晨風吹在身上卻無端地覺著有幾分涼意。
    回到百草堂，李秋菊、李亮玉和高老三瞅他神色不對都圍了上來。
    “楚欽哥，咋了？村長那邊……”李亮玉性子急，先開了口。
    林楚欽搖搖頭，把老村長要挪位子的事說了。
    “啥？老村長要走了？”高老三也是一怔隨即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多了些失落，“老村長是個實在人，這些年為村裏，沒少熬神。”
    李秋菊秀眉輕蹙：“那……咱那作坊的事，不就懸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提的事，眼看就要有譜了這一下子，讓她心裏也堵得慌。
    院子裏一下靜了下來，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前那股子熱乎勁兒像是被抽走了大半。
    林楚欽掃了他們一眼，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都別拉著個臉。老村長挪位子是上頭的事咱們管不著。作坊的事，也未必就吹了。”他頓了頓，話裏透著股勁兒，“不管新來的是誰隻要這事對百草村的鄉親們好，能讓大夥兒過上好日子我就得去爭一爭。眼下咱們也隻能先等著，等新當家的來了，摸清了路數再說。都把心放肚子裏該幹啥幹啥。”
    聽林楚欽這麽一說，李秋菊他們心裏那塊石頭才算落了點地。也是楚欽說得在理。
    接下來幾天，老村長要走、新村長要來的風聲，就在村裏慢慢傳開了。村民們茶餘飯後，免不了議論，有舍不得老村長的，也有琢磨新來的會是啥樣人。
    又過了三五天，村部的大喇叭“滋啦”一聲響了。村文書那帶著點兒小激動的嗓門傳了出來，通知所有村民代表，後天上午到村部開會，說新上任的村裏主事和扶貧幹部要跟大家夥兒見麵。
    “楚欽哥，你說這新來的，能是個啥樣人啊？”李亮玉抻著脖子，聲音壓得賊低。
    高老三吧嗒一口旱煙，煙圈兒慢悠悠吐出來：“啥樣人？肯給村裏辦實事就成。”
    林楚欽沒搭腔，視線在院子裏那些攢動的人頭上掃過。
    日頭爬過院牆，村部大喇叭底下，村文書清了清嗓子，示意底下安靜。
    就在這時，一輛半舊不新的吉普車“嘎吱”一聲刹停在村部大院門口，揚起一陣塵土。車門開了，先下來的是鎮上辦公室的小劉，他小跑著繞到後座，哈著腰拉開車門。
    院裏頭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眼巴巴瞅著。
    可等車裏的人鑽出來，站直溜了，整個大院子，靜得能聽見蒼蠅扇翅膀。
    高老三剛嘬進去那口煙，“噗”一下全噴了出來，嗆得他老臉通紅。
    李亮玉那小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去。
    林楚欽的眉梢，也幾不可察地動了動。
    車邊上，站著個姑娘。
    看著也就二十出頭，水蔥兒似的。一身嶄新的深藍色小西裝，頭發一絲不苟地盤著，鼻梁上架著副金絲邊眼鏡。那派頭，跟這黃泥地兒，咋瞅咋不對付。
    “各位鄉親，這位就是新上任的周雅村長，也是咱們村的扶貧專幹。大家歡迎！”鎮上辦公室的小劉扯著嗓門喊。
    院子裏先是沒動靜，過了幾秒，才稀稀拉拉響了幾下巴掌，聽著就透著股子納悶。
    周雅臉上掛著笑，朝眾人點了下頭，聲音倒是挺脆生：“大家好，我叫周雅。從今天起，我就是百草村的村長，也是大家的扶貧幹部。希望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能和大家一起，把咱們百草村建設得更好。”
    幾句場麵話說完，周雅就走上了臨時搭的那個小土台子。
    她打開隨身帶來的一個文件夾，又清了清嗓子。
    “各位鄉親，我知道百草村有種植藥材的傳統，也取得了一些成績。但是，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我們不能固步自封，滿足於現狀。”
    她聲音不高，可每個字都咬得清楚，話裏那股子勁兒，好像她說的就是真理。
    “我調研過，百草村的藥材種植模式，過於依賴老經驗，缺乏科學規劃和現代化的管理理念。這種小農經濟的模式，抗風險能力弱，附加值也低，已經不再適應新時代鄉村振興的要求了。”
    這話一出來，底下不少埋頭種了一輩子藥材的老輩子藥農，臉上的褶子都擰巴起來了。
    周雅沒瞅見這些，繼續她那套說辭：“所以，我計劃，在百草村大力推廣新的農業項目！比如，我們可以引進高產奶牛，發展乳製品加工；或者，建立生態養豬場，打造綠色豬肉品牌；再或者，我們可以規模化種植木耳、香菇這類經濟效益高的食用菌。這些項目，都有成熟的技術支持，市場前景廣闊，才是真正的科學致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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