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向村民，使勁拍了拍胸脯，“鄉親們盡管放心，這個項目如果真的出了什麽問題，我程少陽一力承擔！絕不會讓大家夥兒吃虧！”
    她試圖用這種大包大攬的“擔當”姿態來挽回一點局麵，可那幾個“專家”窘迫不堪的樣子，村民們都瞧在眼裏，心裏頭已經開始犯嘀咕了。
    周雅坐在主席台上，瞧著眼前這亂糟糟的場麵，尤其是那幾個所謂“專家”被問得啞口無言的狼狽相，還有程少陽那副強撐門麵的姿態，她心裏的那點疑慮，一下子就鼓脹起來，幾乎要炸開。
    這些人，怕是真的不怎麽靠譜。
    可話已經說出去了，項目也提出來了，現在要是直接給否了，她這個村長的麵子往哪兒擱？程少陽那邊，又怎麽交代？
    她吸了口氣，用力拍了拍桌子：“好了！都靜一靜！靜一靜！”
    等場麵稍微安靜了一些，周雅才沉聲說道：“今天大家提的這些意見都很好，說明都把村裏的事情放在心上。這個項目，確實還有很多需要仔細斟酌和完善的地方。這樣吧，今天的會暫時先到這裏。這個方案，我會整理好，向上級有關部門匯報，聽取他們的專業意見。等有了明確的批複，我們再開會討論，好不好？”
    她這話，算是給了在場所有人都一個台階下。
    林楚欽看了周雅一眼，沒再多說什麽，轉身回到了人群之中。
    程少陽臉色鐵青，卻也曉得眼下不是再繼續糾纏的時候，隻能恨恨地瞪了林楚欽的背影一眼。
    散會後，村民們三三兩兩地議論著往回走，今天的這場會，信息量實在太大，他們也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當天晚上，周雅一個人在村部辦公室裏，對著一堆文件發愁。
    門被輕輕敲響了。
    “請進。”
    門推開，程少陽端著一個保溫桶走了進來，臉上堆著刻意討好的笑：“周村長，這麽晚了還沒歇著呢？我給您燉了點燕窩，您趁熱喝點，潤潤嗓子。”
    周雅端著那碗燕窩，指尖被碗沿燙了一下。
    她勉強笑了笑：“程小姐費心了，這麽晚還送東西過來。”
    程少陽緊挨著辦公桌邊沿坐下，身子微微朝周雅那邊傾，聲音帶著幾分刻意的親近：“周村長為了百草村的事，成天到晚地忙，我瞅著都心疼。這燕窩啊，最養人，您快趁熱喝了。”
    周雅拿小銀勺在碗裏攪了攪，騰起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卻丁點胃口都沒有。
    燈光下，她臉上有些疲憊，心裏頭更是跟塞了團亂麻似的。
    白天林楚欽在大會上說的那些話，還有那些個“專家”被問得啞口無言的狼狽樣子，像塊石頭壓在她胸口。
    “王團長他們，”周雅放下勺子，聲音不大，“這幾天就住在村裏頭？”
    程少陽點點頭，話說得輕快：“可不是嘛，我先讓他們在村招待所住下了。這項目要真想幹，總得先熟悉熟悉咱們這兒的情況不是？他們說了，就等您的好消息，等上頭批文一下來，立馬就能開工。”
    接下來幾天，王團長那夥人確實沒閑著。
    嘴上說著等批複，那腿腳卻比兔子還快。
    隻是這股子勤快勁兒，沒用在琢磨怎麽把那到處是窟窿的方案給補上，反倒天天貓著腰往村子周邊的山林裏鑽。
    一會兒說要看看土好不好，一會兒又說要瞧瞧水從哪兒來，手裏頭拿著些村民們瞅都瞅不明白的鐵家夥，在這兒敲敲，在那兒量量。
    李亮玉好幾回都撞見他們賊頭賊腦地不走大路，專往那些個沒人去的山溝溝裏頭紮。
    幾個人湊在一塊兒，對著幾處林子深處指指戳戳，還拿個小本子鬼畫符似的寫個不停。
    “欽哥，”李亮玉在百草堂後院，聲音壓得跟蚊子哼似的，跟林楚欽嘀咕，“那夥人不對勁！我瞅著他們，壓根不像真心要幫咱們村弄啥開發，倒像是……像是在山裏頭摸啥寶貝疙瘩！”
    林楚欽正在簸籮裏挑揀炮製好的藥材，聞言，手上動作頓了頓，很快又恢複了。
    他沒多說什麽，隻讓李亮玉：“繼續盯著，別讓他們看出什麽來。”
    周雅這幾天，心裏頭也是七上八下的。
    程少陽差不多天天都往村部跑，不是送些城裏頭才有的精巧小點心，就是拿些據說是從大地方弄來的“致富經”給她看，嘴裏頭翻來覆去地描繪著項目成功後百草村怎麽怎麽好。
    那股子“熱乎勁兒”，讓她有些拿不定主意，畢竟，哪個當幹部的，不想在任上幹出點響當當的成績來呢？
    可一想到林楚欽那天在村民大會上，一句句把人問得啞口無言的樣子，還有那些“專家”們漏洞百出的方案，她心裏那點剛冒頭的小火星，就又被澆得隻剩青煙了。
    她把林楚欽提出的那些問題，一字不落地都記在了筆記本上，越琢磨，越覺得這事兒懸。
    林楚欽那邊，自從村民大會之後，就沒再主動找過周雅。
    他好像把那場爭論忘了個一幹二淨，一門心思撲在了百草堂和藥田上。
    他組織村民們把藥田的田埂又加固了一遍，還仔仔細細檢查了引水的溝渠，又抽空給大夥兒講了些怎麽看藥材年份、怎麽防蟲害的實在法子。
    對於村裏那個聽上去能一步登天的開發項目，他一個字都沒再提。
    但跟村民們湊在一塊兒歇氣的時候，他會不鹹不淡地講些外頭有些地方，因為瞎開發，把好好的山林給毀了，幹淨的水給弄髒了，最後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連後悔藥都沒處買的故事。
    村民們聽了，心裏也都各自盤算，對那個聽著熱鬧非凡的項目，漸漸多了幾分小心和琢磨。
    程少陽眼瞅著周雅的態度有些鬆動，心裏對林楚欽的火氣又往上躥了一截。
    她私下裏又開始讓人在村裏頭傳林楚欽“腦筋死”、“瞎攪和”、“故意不讓百草村發財”的閑話。
    隻是這一回，信的人卻沒幾個了。
    畢竟，林楚欽的醫術和為人，村民們是親眼見的，親身感受過的。
    那些個不著四六的髒水，聽著就讓人膈應。
    “楚欽是啥樣人，咱們心裏明鏡兒似的！有些人啊，就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有直腸子的村民當麵就給懟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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