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我的兒！”老太太先是一愣，接著就激動得不成樣子，也顧不上地上涼不涼，手腳並用地爬到床邊，瞅著兒子臉上那點活人氣兒，聽著那聲哼哼，眼淚嘩嘩地往下掉，扭頭就要給林楚欽磕頭，“林神醫！您是我兒的救命菩薩！我給您磕頭了！”
    林楚欽手快，一把給攙住了：“大娘，可使不得，快起來！”
    正亂著呢，病房門口腳步聲響，呼啦啦進來幾個人。打頭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也穿著白大褂，瞅著年紀不小，可精神頭足得很，身上有股子派頭。後頭跟著幾個醫生，都畢恭畢敬的。
    這老頭兒，就是縣醫院的院長，錢學敏。也是底下人跟他嚼舌頭，說住院部這邊有個病房鬧得挺大，來了個什麽“神醫”，正在救一個快蹬腿的病人，他這才過來瞅瞅。
    錢院長一進屋，先往病床上掃了一眼，那年輕人確實看著比剛才強點，至少沒那麽死氣沉沉了。他又瞅了瞅站在床邊，一身打扮普普通通，手裏還捏著幾根銀針的林楚欽，開口問道，聲音沉穩：
    “這位小同誌，怎麽稱呼？有行醫的執照沒有？”
    錢院長目光在林楚欽身上轉了一圈，從他手裏的銀針，到他那身洗得有些發白的衣裳，最後才開口，聲音裏帶著幾分掂量：“這位小同誌，怎麽稱呼？行醫執照，可都齊全？”
    林楚欽將銀針收好，這才不急不緩地應道：“林楚欽。執照自然是有的。”
    “林楚欽……”錢院長咂摸了一下這個名字，先前那點審視淡了不少，換上了幾分熱絡，“好啊！英雄出少年！林醫生，不瞞你說，我們縣醫院，現在就缺你這樣有本事、敢拍板的年輕人！”
    他往前湊了湊，幾乎要拉住林楚欽的手：“我代表縣醫院，真心實意請你過來！職位，票子，都好說！隻要你點個頭，我這張老臉豁出去，也給你弄最好的！”
    周雅站在人群邊上，聽著錢院長這恨不得把人立刻搶走的架勢，心裏頭那叫一個不是滋味。林楚欽這本事，她是見識過的，可真要被這縣城大醫院給挖走了，村裏那剛有點起色的藥材攤子，指望誰去？她捏著文件袋的手指緊了緊。
    林楚欽卻隻是淺淺一笑，對著錢院長拱了拱手：“錢院長太客氣了。隻是我在鄉下待慣了，清淨。暫時，還沒打算到城裏來。”
    錢院長臉上的熱乎勁兒明顯降了溫，眼裏的光也暗了些。他“唉”了一聲，倒也沒再硬勸，畢竟有本事的人，脾氣都怪點。他眼珠子骨碌一轉，又有了主意：“林醫生既然不想挪窩，我也不強求。不過，老頭子我還有個事兒，想請林醫生幫個小忙，不知道……”
    他瞅著林楚欽沒立刻回絕，趕緊把話接上：“我們醫院剛來了批醫學院的娃娃，書本上的道理一套一套的，真上手就抓瞎。缺個有經驗、有真章程的師傅帶帶。林醫生能不能受累，在我們這兒待上一陣子，指點指點他們？待遇方麵，虧不了你，就按我們院副主任的份例給，你看咋樣？”
    林楚欽手指在衣角上輕輕撚了撚。百草村那攤子事，藥材剛種下，百草堂日常開銷，後頭炮製藥材、找銷路，哪樣不得花錢。能在縣醫院這兒短期幹幹，應個急，順道也摸摸城裏醫院的路數，對以後百草堂保不齊也有用。再說，教那些個生瓜蛋子，對他自個兒也是個溫故知新。
    他琢磨了一小會兒，抬眼對上錢院長期盼的眼神，點了頭：“錢院長都開口了，這個忙，我幫。不過，時間不能太久，村裏頭事兒還多。”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錢院長一聽，眉毛都揚起來了，臉上的褶子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林醫生你放寬心，頂多一個月！耽誤不了你村裏的大事！”他一高興，搓著手，眼神在林楚欽和旁邊的周雅之間來回掃了兩下，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八成是把這倆人當成一塊兒來的了。
    他立刻扭頭衝跟在後頭的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秘書喊：“小李，麻利點兒！給林醫生和這位……周村長，去縣招待所開最好的屋子，吃住全算咱們院的！”
    那姓李的秘書“哎”了一聲，腳底下跟抹了油似的，一溜煙就跑了。沒多大工夫，又顛兒顛兒地跑回來，臉上笑開了花，聲音也透著股機靈勁兒：“院長，妥了！縣招待所那邊，給林醫生和周村長安排了個雙人標間，朝南，也清靜。”
    “雙人標間？”
    這四個字鑽進耳朵裏，周雅隻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熱氣直衝腦門，心口那兒也咚咚咚地擂鼓。她下意識地往林楚欽那邊瞟了一眼，他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隻是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嘴唇也抿了抿。
    “這個……”
    那秘書一禿嚕嘴“雙人標間”，周雅頭“嗡”一下，垂得更低，兩隻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林楚欽倒是沒多大反應，眉梢幾不可見地動了動。
    “這……”周雅慌忙擺手，話都說不利索，“不，不，院長，我們……”臉頰燙得厲害，恨不得地上能裂開條縫鑽進去。
    林楚欽開了腔，聲音平平的：“錢院長，誤會了。周村長是百草村的村長，我們來縣城，各辦各的事。住處，還是兩間方便。”
    錢院長先是一怔，跟著“哈哈”拍了下腦門兒：“哎喲喂，瞧我這老眼昏花的，鬧笑話了，鬧笑話了！”他衝那秘書一擺手，“小李，趕緊的，重新安排！林醫生一間，周村長一間，都挑好的！”
    那秘書也窘，連聲應著“是是是，我這就去，這就去！”腳底下跟踩了風火輪似的，又竄出去了。
    周雅悄悄舒了口氣，臉上的熱度下去了不少。可不知怎的，那口氣鬆下來，反倒空落落的，林楚欽剛才那幾句話，是不是……也太幹脆了點兒。
    縣招待所。
    一人一張房卡，門對門，各自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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