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林楚欽搖了搖頭，順著遠處延伸出去的供水管道望過去，“結果是用來印證的，不是用來發現的。我去源頭看看。”
    他從一個留下的工人那兒要來工廠的供水管道布線圖，又隨手在工具箱裏拿了兩樣東西，一把鐵鍬，一個管鉗。
    “我跟你去。”朱雀沒有多問。
    兩人順著地圖上的路線，沿著主供水管道，一寸寸往水源地的方向排查。管道多半埋在地下，隻能靠地麵上的檢修井和標記判斷走向。
    太陽偏西，暑氣也散了些，他們已經走出廠區，到了一片荒草長得快到人膝蓋的野地。
    林楚欽的腳步，在一處不起眼的草地上停了下來。
    “怎麽了？”
    “土是新翻的。”林楚欽用腳尖碾了碾地麵，泥土比周圍的鬆軟許多，“草皮也是剛鋪的，根還沒紮穩。”
    他蹲下，用手撥開那層淺淺的草皮，下麵露出的，是一個嶄新的圓形金屬井蓋，比管道圖上標注的其他檢修井，要幹淨太多。
    他拿起鐵鍬，三兩下清開井蓋邊緣的泥土，用撬棍的一頭插進縫隙，腰背發力，猛地一掀。
    “哐當”一聲，沉重的井蓋翻開，一個黑洞洞的檢修口露了出來。
    一股潮濕的鐵鏽味混著泥土的腥氣，撲麵而來。
    林楚欽二話不說，順著內壁的梯子就爬了下去。朱雀緊隨其後。
    下麵空間不大，勉強能站下兩個人。一根手臂粗的主水管，從腳邊穿過。林楚欽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一束白光落在管道上。
    他伸手，在冰涼的管壁上緩緩撫過。當他的手指摸到一處連接法蘭時，動作停了。
    “這裏的接口是新的。”他用指關節敲了敲，聲音比別處悶，“而且，這段管子，換過。”
    光束照著那一段大概半米長的管道，材質顏色和兩邊的舊管子有很細微的差別，不留神根本看不出來。
    “把它拆開。”林楚欽抬頭。
    朱雀立刻會意，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帶上切割機和管道工，來三號水源地的七號檢修井，立刻。”
    不到半小時，幾個專業的管道工就趕到了現場。得到朱雀的確認後，他們立刻動手，關了上遊的總水閥。
    刺耳的切割聲在地下空間裏回蕩，火星四濺。
    很快，那段被標記的管道被完整地切了下來。隨著最後一點管壁被切開，一股殘餘的水流湧出，緊接著，一個東西從管道的斷口處滑了出來，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
    那是一個特製的圓柱形物體，大小剛好能卡在水管內部，外殼是種灰白色的多孔陶瓷材料，布滿細密的孔洞。
    林楚欽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那個濾芯一樣的東西撿了起來。
    他沒急著弄碎，隻是把它湊到鼻子前，閉上眼。那股在水裏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苦澀金屬味，在這裏，清晰無比。
    “好陰險的手段。”他睜開眼。
    “這是什麽？”朱雀的聲音裏透著一股寒氣。
    “一個緩釋裝置。”林楚欽把手裏的東西托到朱雀麵前，“裏麵的東西，會持續不斷地向流過的水裏，釋放一種微量物質。”
    他看著朱雀，一字一句地解釋：“這種東西，常規檢測根本查不出來。短期喝，對身體也沒什麽大影響。可一旦長期飲用，它就會在人體內不斷累積，像最可怕的蛀蟲，一點點啃食人體的免疫係統。”
    “咱們賣的是‘健康’，是‘神飲’。這個東西，是想把我們的產品，變成真正的‘慢性毒藥’。”
    “一旦上市，等問題爆發的時候，我們就徹底完了，永無翻身之日。”
    就在這時，朱雀的手機響了。
    她接起電話，隻聽了幾句，整個人就僵住了。
    “結果出來了。”她掛斷電話，看著林楚欽，那份報告的結果，讓她心裏翻江倒海，“和你說的完全一樣！水裏檢測出一種罕見的人工合成重金屬絡合物，現代醫學裏，沒有任何關於它的記錄！”
    水落石出！
    這絕不是趙建國那種跳梁小醜能幹出來的事。這是專業、惡毒、不留痕跡的工業破壞！他們的項目甚至還沒正式啟動，就招來了這麽可怕的對手！
    “到底是誰！”朱雀的指節捏得發白，一股火從胸口直衝上來，“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想把我們扼殺在搖籃裏！”
    林楚欽沒說話，他的注意力，還在手上那個致命的裝置上。他仔細地轉動著，檢查著每一個細節。
    忽然，他把裝置翻了過來。
    在裝置底部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角落裏，他發現了一個極小的烙印。
    那烙印不過米粒大小，卻異常清晰——一個風格化的鷹頭，線條淩厲，充滿了侵略性。
    朱雀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當她看清那個鷹頭標誌時，渾身一震。
    她那雙一向沒什麽情緒的眸子裏，第一次露出了驚駭與刻骨的恨意。
    “我認得這個……”她的聲音在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這是‘鷹巢製藥’，一家海外的醫藥巨頭，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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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家的死對頭！”
    “鷹巢製藥。”
    朱雀的聲音很低，有種金屬刮擦的質感，又冷又硬。
    “一個總部在海外的醫藥巨頭，明麵上搞生物科技，背地裏，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鬣狗。”她盯著林楚欽手裏那個灰白色的圓柱體，“他們最喜歡用這種上不了台麵的招數，扼殺所有潛在的對手。我們家以前的產業，就是被他們這麽一步步玩垮的。”
    林楚欽把那個致命的裝置收進證物袋。
    “從建材，到王老板，再到這兒。”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一環扣一環，這是想把我們直接摁死。”
    “他們不是衝著飲料來的。”朱雀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但攥緊的拳頭泄露了她的怒火，“他們是衝著‘中醫’這兩個字。任何可能動搖他們藥品和保健品市場的東西，都會被他們鏟除。”
    她看著林楚欽，第一次顯露出一種挫敗。
    “跟這種怪物硬碰硬，我們現在……連顆雞蛋都算不上。”
    “誰說要硬碰硬了？”
    林楚欽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從梯子爬了上去，重新站在野地的風裏。
    “他們不是喜歡演戲嗎？”他轉過身，看著剛爬上來的朱雀，“那就陪他們演一場，演得真一點。”
    朱雀心頭猛地一跳。
    當晚，工廠熄了燈，一切靜悄悄的。
    城市的另一頭，幾輛沒有標誌的工程車趁著夜色，開進了三號水源地附近的荒野。一群工人動作麻利，在朱雀的監督下，挖開地麵，將那幾段被汙染的管道，連著周圍幾十米的主管道，全部切割、拆除。
    嶄新的特種管道被迅速換上，接口焊死，地貌恢複，不留痕跡。
    整個過程，耗時不到三小時。
    第二天，一條“小道消息”就在市裏的商圈傳開了。
    “聽說了嗎？那個‘百草神飲’的項目，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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