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趕忙從貼身衣兜裏掏出一個小瓷瓶，遞了過去。瓶子做得粗糙，上麵還用紅漆畫著些歪七扭八的鬼畫符。
    林楚欽拔掉木塞，湊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一股若有若無的腥氣夾雜著點金屬味。他倒出幾顆暗紅色的藥丸在掌心，用指甲刮下一點粉末，撚了撚，又聞了聞。
    他哼了一聲：“仙丹？朱砂鉛粉和著泥，再摻點不知名的草木灰，這就敢叫仙丹？這不是救人，這是催命！”
    老人的兒子聽完，氣得渾身哆嗦，一拳頭砸在夯土牆上，震得泥灰簌簌往下掉：“天殺的騙子！老子非扒了他的皮！”
    “先別嚷嚷，”林楚欽語氣平靜，“你爹這條命暫時是拉回來了，但體內的毒還沒清幹淨，得好生將養。那個賣假藥的遊醫，還在村裏嗎？”
    “聽、聽說他今兒還在村東頭那棵大槐樹底下擺攤子蒙人！”漢子咬著後槽牙。
    林楚欽點了點頭，對那漢子低聲交代了幾句。
    漢子聽得連連點頭，原本絕望的眼睛裏，此刻重新燃起了火苗，既有希望，也有壓不住的怒火。
    回到劉家村的百草堂，天已經擦黑。周雅和高老三見林楚欽回來，忙迎上來問東問西。
    林楚欽把張家村的事簡單一說，周雅聽得直拍桌子：“這種人也太不是東西了！專挑老實人下手，騙的都是救命錢！”
    高老三也連連搖頭：“是啊，鄉下地方，大夥兒見識少，這些跑江湖的最愛鑽這種空子。”
    林楚欽的聲音不高，卻帶著股寒氣：“他不是愛當神仙嗎？那就讓他好好當一回。咱們這大青山義診周，總得有個開門炮仗才響亮。”
    周雅腦子轉得快：“欽哥，你是想……讓他自己跳出來？”
    高老三一拍大腿：“妙啊！借他的台，唱咱們的戲！殺雞儆猴，還能給義診打名氣！”
    “沒錯，”林楚欽嗯了一聲，“明天，張家村，頭一站。讓鄉親們瞧瞧，什麽是真本事，什麽是鬼畫符。”
    義診周頭一天，張家村村口一大早就熱鬧起來。百草堂的青布幌子扯了起來，迎著晨風呼啦啦地響。
    李亮玉帶著村裏幾個後生小子幫忙維持秩序，周雅則搬了個小馬紮，拿個本子在一旁登記，時不時還舉起手機拍幾段。高老三坐在一張臨時拚湊的木板桌後頭，麵前擺著戥子和藥鬥，一絲不苟地稱藥、包藥。
    林楚欽坐在最中間，麵前已經排起了一條歪歪扭扭的長隊。有拄著拐棍顫巍巍的老人家，有抱著哭鬧娃兒的婦人，也有愁眉苦臉的莊稼漢子。
    林楚欽不慌不忙，望聞問切，一套流程下來行雲流水。他手裏的銀針使得神乎其神，提插撚轉，或深或淺，往往幾針下去，就能讓那些被病痛折磨得齜牙咧嘴的鄉親們長舒一口氣。遇上些常見的頸肩腰腿毛病，他更是直接上手推拿幾把，那力道滲透進去，筋骨舒活開，當場就有人叫好。
    “哎喲喂，神了！我這老寒腿啊，刮風下雨就疼得睡不著，十好幾年了！林大夫給紮了幾針，嘿，當場就覺得輕快不少！”
    “林大夫真是活菩薩轉世啊！一分錢不要，看得還這麽仔細！”
    “就是，比縣裏醫院那些專家號強多了！”
    第二天……
    “誰啊，大清早的嚷嚷啥？”
    義診才剛開始，隊伍還沒排整齊，村東頭就傳來一陣嘈雜。
    緊接著，呼啦啦湧過來一群人。
    打頭的是個穿得不倫不類道袍的幹瘦老頭，山羊胡子一撮，手裏還煞有介事地拎著把拂塵，正是前些天在張家村兜售“仙丹”的那個遊醫。他身後跟著四五個袒胸露臂、刺龍畫虎的壯漢，橫眉豎眼的，一看就不是什麽好鳥。
    那遊醫晃悠到義診台子跟前，拂塵往空中一甩，吊著嗓子喊：“我說你們這幫人，膽子不小啊！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搶‘活神仙’的飯碗？”
    他那些“徒弟”也跟著咋呼：“就是！我們師父的仙丹，那是包治百病！你們這點湯湯水水，糊弄鬼呢！”
    有些不明就裏的村民，被這夥人的氣勢弄得有點蒙，小聲議論起來。
    遊醫見狀，下巴抬得更高，指著林楚欽：“小子，我乃上界仙師下凡，煉製的仙丹有起死回生之效！你這點湯藥針灸，不過是凡夫俗子的手段，也敢在我麵前班門弄斧？”
    林楚欽放下給病人號脈的手，抬起頭，慢條斯理地打量了他一番：“哦？原來是活神仙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他站起身，對著圍攏過來的鄉親們揚聲道：“既然是活神仙，那道行肯定高深，能洞察陰陽，看透生死。我這兒正好有幾位病情摸不太準的鄉親，不如就請神仙當眾露一手，給大家夥兒開開眼，見識見識真神仙的本事，怎麽樣？”
    遊醫被林楚欽這麽一架，又被黑壓壓的村民盯著，臉上有點掛不住。他本來是想仗著人多，把林楚欽這攤子攪黃了，誰料到對方不急不躁，反倒給他出了個難題。
    “哼，區區凡人的病痛，能奈我何！”遊醫梗著脖子應了下來。
    林楚欽微微勾了下唇角，朝人群裏招了招手：“這位大娘，您先請。”
    一個麵色蠟黃，一直捂著肚子的中年婦人遲疑著走了上來。
    遊醫裝模作樣地捋著山羊胡，圍著婦人轉了兩圈，伸出兩根手指頭在婦人手腕上胡亂搭了搭，然後一本正經地開口：“嗯，你這是中宮虛寒，陰陽失調，待本仙師給你開兩顆仙丹，保管你藥到病除！”
    婦人小聲嘟囔：“可是，大夫，我這是老胃病，吃不得涼東西啊……”
    林楚欽又請上一位走路一瘸一拐的老者，老者說自己兩條腿關節疼，一到陰雨天就更厲害。
    遊醫眯著眼睛瞅了半天，一拍大腿：“你這是邪風入了體，堵了經脈！莫慌，本仙師的仙丹專治各種邪祟！”
    人群裏，有個上了年紀、略懂點藥理的老漢，沒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最後，林楚欽讓李亮玉扶過來一個臉色發白，說話都帶著喘的年輕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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