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工頭如蒙大赦，迭聲應著：“有！有！我這就去！這就去！”說完，屁滾尿流地跑了。
    林楚欽指揮著高老三和李亮玉，找來幹淨的布料，把那些斷根一層層裹好，盡量不讓那汁液再往外流。他站起身，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氣得發抖的村民，一臉煞白的施工隊員，還有聞訊趕來的康養中心項目方代表，以及一直沒吭聲的蘇敏。
    “都先冷靜冷靜。”他緩緩開口，聲音裏聽不出喜怒，“事兒已經出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怎麽想法子補救，往後怎麽才能不讓這種事再發生。”
    他指著地上那些用布包好的斷根，聲音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惋惜，更多的卻是一種敬畏：“大夥兒都瞅見了，這是百年的野生何首烏。這種東西，在中醫眼裏，不單單是治病的藥，它更是這片土地靈氣的結晶。它能在這兒長上百年，說明咱們腳下這塊地，金貴著呢，最適合長這些稀罕玩意兒。”
    “咱們腳底下踩著的每一寸土，都可能藏著這樣的寶貝。開發，是奔著好日子去的，可絕不能瞎搞，不能破壞！”林楚欽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要是為了眼前那點仨瓜倆棗，把老天爺費了百八十年才長出來的東西給毀了，那就是挖祖墳，是造孽！”
    他頓了頓，又把頭轉向項目方的代表：“康養中心，說白了，就是圖個‘康’和‘養’。要是連咱們腳底下這片地的‘康’都保不住，那還談什麽‘康養’？糊弄鬼呢？”
    劉經理額頭上的汗，當時就下來了。
    他連連點頭：“林先生，您說得是！”
    “這事，我們監管不到位，是我們的錯！”
    話音未落，人群外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老劉，怎麽回事？”
    一個穿著合身中山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老者，在秘書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劉經理見了來人，趕緊迎上去，三言兩語把情況匯報了。
    老者聽完，麵色平靜，走到林楚欽麵前，主動伸出手：“林先生，幸會。”
    “今天這事，是我們魯莽了，我給桃花村的鄉親們賠個不是。”
    他看了一眼那些被小心包裹的何首烏斷根，沉吟片刻。
    “林先生剛才那番話，說得好。”
    “我們原先的規劃，確實是短視了。”
    “這樣，”老者語氣果斷，“康養中心的項目，我們追加投入。”
    “就在這藥田周邊，再建一個‘大青山珍稀藥用植物園’。”
    “這個植物園，全權交給你們百草堂負責管理運營，所有費用，我們康養中心一力承擔。”
    “這株何首烏，我們會請專家評估，全額賠償。後續的搶救培育，也全力配合林先生。”
    這話一出，不光是村民，連劉經理都愣住了。
    高老三一拍大腿，嗓門洪亮：“好小子！真有你的！”
    周雅也是滿眼放光，這可真是化腐朽為神奇了。
    蘇敏站在人群後頭，捏著筆的手停在筆記本上，許久沒有落下。
    她看著林楚欽，看著他平靜地與那位老者交談，安排後續事宜，心裏頭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中秋前夜，桃花村村委大院裏，比過年還熱鬧。
    長條桌從院裏擺到院外，各家各戶的拿手菜流水似的往上端。
    李秋菊掌勺的幾道藥膳，還沒上桌，香味就先飄滿了整個院子。
    康養中心那位姓錢的老總，也帶著項目組的人過來了，跟村民們坐在一塊兒，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林楚欽站起身，端起麵前的酒碗。
    “各位鄉親，各位朋友！”
    院子裏瞬間安靜下來。
    “今兒個，有兩件喜事，要跟大家夥兒說道說道。”
    他臉上帶著笑。
    “頭一件，咱們百草堂，跟市裏的康養中心，‘藥田入股’的章程，敲定了！”
    “往後，咱們不光是供藥材，還是康養中心的合夥人！”
    “好！”
    叫好聲、鼓掌聲能把房頂掀了。
    林楚欽笑著往下壓了壓手。
    “第二件，咱們村王工頭和亮玉他們，搗鼓出來的第一代藥材初加工坊，今兒個也算正式開張了！”
    “往後，咱大青山的藥材，出了地頭就能拾掇幹淨，品相、價錢，都能再往上提一提！”
    “林神醫！高！”
    “跟著林神醫，有奔頭！”
    大夥兒的興致更高了，酒碗碰得叮當響。
    宴席快散的時候，蘇敏拿著個紙袋子，有些猶豫地走到林楚欽跟前。
    她臉頰有點熱。
    “林大哥，恭喜你。”
    她把紙袋遞過去。
    “這是……一本《現代中藥製劑學》，我看你們的加工坊剛起步，也許……用得上。”
    林楚欽接過來，入手挺沉。
    打開一看，是本嶄新的厚書。
    “蘇敏同誌，太謝謝你了，這可真是雪中送炭。”
    他剛要把書收起來，李秋菊端著一碗醒酒湯走了過來，手裏還拿著個東西。
    那是一個用素色棉布仔細縫的書套，一角用淺色的絲線繡了株蘭草，針腳細密。
    她把書套遞到林楚欽麵前，頭垂得低低的。
    “楚欽……山裏潮，書……書放久了不好，用這個……套上。”
    她聲音小，繡那蘭草，卻熬了小半宿。
    林楚欽接過書套，布料柔軟，蘭草繡得雅致。
    蘇敏瞧著李秋菊遞上的書套，又低頭看了看林楚欽手裏的書，沒再說話。
    李秋菊的臉更紅了，幾乎要埋進胸口。
    院子裏喧鬧的人聲似乎一下子遠了。
    就在這時，周雅的手機鈴聲尖銳地響了起來，劃破了這份安靜。
    她接起電話，臉上的笑意還沒散去。
    可聽著聽著，她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拿著電話的手也開始抖。
    “喂？你說什麽？！”
    她猛地掛了電話，幾步衝到林楚欽身邊，聲音發緊，帶著壓不住的慌亂。
    “楚欽，出……出事了！”
    林楚欽心往下一沉。
    “慢慢說，怎麽了？”
    周雅咽了口唾沫，嘴唇都在哆嗦。
    “剛……剛縣城百聯超市的采購經理打電話，說我們……我們送去試銷的那批養生藥粉……”
    “被人舉報了！”
    “舉報什麽？”林楚欽眉頭緊鎖。
    周雅的聲音帶了哭腔：“說……說我們的藥粉，重金屬……嚴重超標！”
    周雅“啪”地把電話摁了，手還有點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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