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邊，張大同的老婆本來就嚇得不輕，聽到“秦家”兩個字，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剛擦幹的眼淚又一串串往下掉。
    林楚欽端起麵前那碗才沏上的粗茶，慢條斯理地吹開浮在麵上的茶梗，呷了一小口。
    “用錢砸人？”
    “她秦月，記性不太好啊。”
    他放下茶碗，碗底磕在桌麵，發出一聲悶響。
    “這次，咱們就讓她開開眼，瞧瞧什麽叫人心向背。”
    李亮玉噌地一下站起來，臉漲得通紅。
    “哥說得對！我這就上號！把這事捅出去，讓大夥兒都來評評理！看看到底誰占理！”
    他從兜裏摸出那部用了好幾年的舊手機，手指頭在屏幕上劃拉得飛快，嘴裏還嘟囔著“這幫孫子，真當咱們桃花村沒人了！”
    周雅也跟著點頭“對！亮玉那小子直播間裏人多，再加上陳總那邊使使勁，這事兒肯定能鬧出大動靜！”
    李亮玉那邊剛把帖子發出去沒多久，他那手機就跟被電著了似的震個不停。
    他劃開一看，嘿，那投票蹭蹭往上漲，底下評論區都快炸了鍋。
    “守護咱自個兒的博物館！”
    “資本了不起啊？就能隨便搶地？”
    “桃花村加油！幹翻他們！”
    沒過半天，“守護大青山中醫博物館”這幾個字，就在省城那些個新聞p上飄紅了，掛在前頭好幾個。
    紀錄片導演張謙正在省城跟電視台的人磨《大青山百草紀》下一輪播出的事，刷手機刷到這條，氣得直接把手裏的保溫杯往地上一摜，“哐當”一聲，不鏽鋼的杯子都給摔癟了一塊。
    “欺負到老子頭上來了！”
    他立馬招呼團隊的人，“把咱們拍桃花村那些沒用的素材都翻出來，給我剪！就叫‘博物館的夢，和那幫孫子伸過來的黑手！’”
    那片子剪得賊快，桃花村那山清水秀的景，林楚欽蹲在藥田裏講藥材的勁頭，村民們圍著規劃圖樂嗬嗬的樣子，跟天鴻公司那份蓋著紅戳的“土地意向協議”放一塊兒。
    片子一上網，轉發得跟瘋了似的，評論區裏罵天鴻公司的口水都能把他們淹死。
    省台的蘇敏記者也瞧見了網上的動靜，她那脾氣，哪能坐得住。
    立馬就扛著機器往桃花村跑，逮著高老三他們問了個底掉。
    回頭又托關係找了幾個省裏搞文化的老先生。
    那些老先生，平日裏就愛念叨老祖宗的東西快沒人稀罕了，一聽這事，又看了張謙那片子，一個個拍著桌子罵娘，有的當場就給報社寫稿子，有的直接在自己那什麽微博上開噴，措辭比年輕人還衝。
    這下，幫桃花村說話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天鴻公司的錢經理，還有鎮上的王所長，瞅著網上的風向不對，也坐不住了。
    錢經理在電話裏衝著王所長直嚷嚷“那個姓林的，還真他娘的有點門道！軟的不吃，那就給他來點硬的，讓他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隔天，張大同就領著七八個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小青年，晃晃悠悠進了桃花村。
    這幫人也不幹別的，就挨家挨戶地串門子。
    “我說嬸子，林楚欽建那啥博物館，還不是為了他自個兒出風頭？真能給咱村裏帶來啥好處？”
    “就是，那地要是給天鴻公司蓋度假村，聽說每家能分好幾萬呢！以後還能去裏頭掃掃地端端盤子，不比種那幾分破藥材強？”
    有的村民聽了直皺眉，有的當場就罵了回去。
    這幫小年輕更絕，專挑那些鐵了心要幫林楚欽蓋博物館的人家下手。
    對著李老漢，他們陰陽怪氣地說“李大爺，聽說你家小子在鎮上跑運輸？最近路上可不太平，交警查超載查得緊呐。”
    又堵住王家嬸子“王嬸兒，你家閨女不是想進城裏那個啥事業單位嗎？這事兒啊，我們錢經理一句話的事兒。當然了，要是你們非得跟林楚欽一條道走到黑，那我們錢經理……可就不好說話了。”
    幾句軟中帶硬的話，說得幾戶人家心裏直打鼓，真有那麽一兩家，悄悄地就不怎麽提博物館的事了。
    到了後半夜，天上連顆星星都瞅不見。
    幾道黑影跟耗子似的，貼著牆根溜達到了村後那片坡地。
    那地上，前幾天大夥兒剛移栽過來不少藥苗子，有圖吉利的吉祥草，也有能清熱解毒的板藍根、金銀花，剛緩過勁兒，冒著嫩綠的尖兒。
    就聽“哢嚓”、“噗嗤”幾聲，那些嫩生生的藥苗，不是被人生生踩進泥裏，就是被連根拔起，甩得到處都是。
    新翻的泥土上，印著好幾個雜亂的腳印。
    天蒙蒙亮，高老三睡不著，尋思著去坡上看看，剛到地頭，就瞧見這副光景，氣得他大吼一聲。
    “誰幹的？！哪個挨千刀的玩意兒幹的！”
    “哪個殺千刀的玩意兒幹的！”
    一聲怒吼撕破了桃花村清晨的寧靜。
    高老三站在村後那片剛冒出嫩芽的藥田邊，渾身都在抖。
    新翻的泥土上，好些綠油油的藥苗不是被踩進了泥裏，就是給連根拔起，七零八落地扔得到處都是。
    林楚欽聞訊趕來，一言不發地看著這片狼藉，隻是捏著手機的指節有些發白。
    “哥！楚欽哥！”
    李亮玉一陣風似的衝進百草堂院子，手裏緊緊攥著個小巧的無人機遙控器，獻寶一樣舉起來。
    “拍著了！昨晚黑燈瞎火的，那幾個孫子幹的好事，咱這小飛機給它照得清清楚楚！”
    他三兩下把無人機內存卡裏的視頻導進屋裏的舊電腦。
    屏幕上，夜視鏡頭特有的慘綠色調下，張大同那張猥瑣的臉，還有他身後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貓著腰在藥田裏搞破壞。
    高靈敏度的麥克風甚至錄下了他們壓低的嘀咕。
    “這點錢可真他娘的不好掙……”
    “快點踩，別磨嘰，萬一叫人瞧見了……”
    林楚欽盯著屏幕，片刻之後，沉聲道“亮玉，把這段視頻發上網。標題就用——‘天鴻公司高薪聘請的協調顧問，月黑風高夜幹的好事’！”
    視頻一扔上網，評論區當場就炸了。
    “臥槽！協調顧問？這他媽是專業拆遷隊吧！”
    “太黑了！明搶不成改暗偷了？”
    “抵製天鴻！滾出桃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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