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翹著腳坐進單人沙發裏，跟前的茶幾上還擺放著茶和英式蛋糕，完全是一副開茶會的架勢，當然如果忽略坐在對麵想把整個人都埋進黑線團裏的艾格西的話。

    “真讓我驚訝，你竟然沒有跳起來梗著脖子反駁呢，艾格西。”顧青慢悠悠的說著，他沒有穿西裝三件套，格紋長褲、白色襯衫，倒是還很有閑情逸致的打了個領結，怎麽看都不像是在“瓜子點心準備好前排坐等八卦”的模樣。

    艾格西張了張嘴，不知道想到什麽突然把臉埋進胳膊裏，露出的耳朵卻紅了。

    “唔——”顧青優雅的喝了一口大吉嶺茶，神通廣大的大哥的饋贈，發出了個微妙的音節，“看來你做了個美妙的夢啊，茱蒂。”

    曾經的街頭混混艾格西與其聽出了顧青語氣裏的揶揄暗示，倒不如說他自己就先心虛了，他現在倒是臉紅脖子粗的朝顧青低吼：“我可不是什麽女孩！等等，茱蒂這個名字有點熟悉，我們第一天見麵的時候你是不是跟梅林說你是來看茱蒂的？！”情急之下蛋仔連那麽久遠的事都想起來了。

    “嗯哼，友情提示你，茱蒂是《長腿叔叔》裏女主角的名字。”顧青見艾格西一臉懵，好心的提醒他，“茱蒂是個孤兒，被長腿叔叔資助上了大學，後來和長腿叔叔戀愛結婚了。我和梅林曾經用這個典故，來形容你和哈利。”

    “哦！就像是《窈窕淑女》。”艾格西一臉恍然大悟。

    顧青頓了頓，嘴角揚起來：“如果從你的角度來說，用這個典故來形容更貼切。艾格西，你總是能帶給人驚喜。”《窈窕淑女》改編自《茶花女》，講述下層階級賣花女被中產階層語言學教授改造成優雅貴婦的故事。從艾格西的角度來說更貼切，唔，看來艾格西到現在還不知道哈利在過去十七年裏，都有在默默關注他的事麽，這可真有意思。

    “哈利也這麽說過。”

    “嗯？”

    “就是當初哈利把我從裁縫店帶過來的時候說的，他問我有沒有看過《風月俏佳人》、《運轉乾坤》和《尼基塔》，我說沒有，但我想起來了《窈窕淑女》，哈利就說和你差不多的話，讓他驚喜什麽的。”艾格西真該看看他現在的表情，傻笑占據了他整張臉，不，更適合的形容是懷春少女（男）提到心上人時的蕩漾。

    顧青戴著玳瑁光學眼鏡都覺得不忍直視了，他摘下眼鏡放到一旁，正好覆蓋著艾格西所在的區域。隨後端起英式蛋糕，往嘴裏塞了一口果凍，隨後慢吞吞的說：“我想哈利提起那三部電影的順序是《運轉乾坤》、《尼基塔》和《風月俏佳人》？”

    傻笑著的艾格西被顧青的話拉回現實，他仔細回想了下：“對！你怎麽知道？”

    顧青笑而不語。

    艾格西好像也沒有一定要得到答案，顧青沒說話他就沒再追問，而是又變回了那張心神蕩漾臉，“哈利是想告訴我，讓我不必糾結於自己平凡的出身，如果我願意適應並且學習，我就可以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我現在就從一個街頭混混成為了一個王牌特工，在以前我真的不敢想象。”

    顧青冷不丁說：“所以，你自動被哈利掰彎了？”

    艾格西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麽？”

    顧青很有耐心的再換了個說法道：“你喜歡哈利。”

    艾格西這次完全反應過來了，他手忙腳亂的在沙發上撲騰，臉燒的都要冒煙了，“我我我”了半天就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更何況，顧青用的本來就不是問句，就算是問句，現在看艾格西這樣的反應，就已經得到答案了。

    顧青不僅吃的津津有味，還看的有滋有味，故意逗著快把自己變成白煮蛋的艾格西：“原來你不喜歡哈——”

    話還沒有說完，艾格西就一副就義的姿態吼道：“誰說我不喜歡了？我、我當然喜歡哈利！”

    “男男間的喜歡？”

    “對！男女間喜歡的那種喜歡。”

    “哦。”

    等艾格西反應過來後，他傻的不能再傻眼了，指著顧青的手快抖成篩子了，他本人看起來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你……我……”

    顧青好心好意的提醒道：“注意禮儀，艾格西。”

    艾格西條件反射的把手臂收回來，在顧青淡然的目光下，就像是個被戳破了的氣球一樣癟了下來，把自己團成一團縮進沙發裏，就像是被主人踢了一腳的小狗一樣，就差“啊嗚”一聲了。

    對此顧青很無情的說：“你不會要哭了嗎？”

    艾格西：“……我沒有！”他強自打起精神來，視線落到氣定神閑的顧青身上，突然眼睛就亮了起來，“你很厲害你能看穿別人的想法對吧？”

    “觀察和演繹。”顧青糾正道。

    “不管是什麽，反正你那一套在我看來就是不可思議，所以你——”

    “你想讓我演繹下哈利是否對你也有男男間的喜歡？”

    “對對對！”艾格西現在已經像是看到骨頭的狗一樣，下一刻就要撲上來似的。

    顧青揚了揚眉：“坐下。”

    艾格西很聽話的端端正正的坐在沙發上了，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顧青。

    顧青氣定神閑的翹著腿，“讓我們來假設一下，艾格西，哈利對你有著男男間的喜歡，你——”

    顧青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艾格西一陣歡呼“真的假的？！”給打斷了，顧青：“……”多巴胺的釋放會導致人心情愉悅，但從沒有科學研究證實會導致智商下降、聽力銳減和理解能力下降的。不過，他原本就沒對艾格西的智商感到驚喜，前麵他都把“長腿叔叔”的梗暗示的那麽清楚明白了，這隻蛋仔竟然沒有領略到，現在糾結也是應該的。

    顧青雙手放在沙發扶手上很冷酷的說：“假的。”瞬間就把歡欣雀躍的蛋仔拉回現實，這下是肉骨頭被搶走了，他呲牙咧嘴的。

    顧青很愉悅的說：“你的衝勁讓我感到驚喜，艾格西。所以我的建議是別想那麽多，直接去告白。”瞬間化身情感專家。

    “告白？！！”艾格西瞬間拔高了聲音，在顧青的目光下縮了縮身體。

    “你不敢？”

    這麽簡單的激將法，被逗弄過很多次的蛋仔按理來說都不應該再上當了，可他現在的大腦已經被多巴胺入侵了，頓時握拳激昂的說：“我當然敢了！不就是告白嗎？！”

    “Good.”顧青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等他誇完，艾格西僅剩不多的理智回籠後他就蔫吧了。

    “不知道怎麽向哈利表白？”

    “……嗯。”

    顧青思考了下：“或許你應該再看一遍《窈窕淑女》。”

    艾格西竟然覺得顧青這個主意可以采納，完全忘記了這部電影是男女向的。

    顧青笑得更是純然：“非常高興你這麽說，艾格西。”接著又慢悠悠的加了句，“對哈利那麽受歡迎我也一點都不意外呢。”這一下子，原本還有那麽一點點躊躇的艾格西立馬就緊張起來，拿起他的king's man-pad就使勁戳戳戳了。

    顧青沒有打擾他，喝完了茶，隨手拿起他放在一邊的眼鏡，優哉遊哉的離開了餐廳。等回到研發室，把剛才拍攝的那一段高清的視頻上傳到電腦上，就繼續做他的研究去了。

    過了十分鍾，研發室的大門“砰”的一聲被拍開了。

    梅林屎麵而來：“加雷斯，你又做了什麽！”

    顧青從一堆數據中抬起頭來，茫然的眨眨眼：“發生什麽事了？”

    梅林從後槽牙裏擠出話來：“你說呢？”

    “這不公平，是你在指責我而你卻問我做錯了什麽，萬一我說的和你默認的不同呢？”

    梅林一捋頭皮，真恨不能把這熊力Max的混蛋塞進垃圾滑槽裏當垃圾扔掉，“視頻！你往內部論壇裏上傳的視頻！”

    “你也看了？哦哦，梅林，原來你這麽關注我建立的內部論壇。”顧青一邊說一邊給研究進程按了保存，滑到電腦前打開了內部論壇。這還真是他建的，專供皇家紳士分布在世界各地的特工們使用，可以看做是特工版本的論壇兼社交網站兼朋友圈，配合king's man-pad/phone使用效果更佳，如今基本上每個特工都在上麵注冊了賬號。

    “哦，已經有五個人匿名發來賀電了。”

    梅林：“……”匿名個球啊匿名！顧青並沒有把視頻上傳到公共區，而是發在了最高級的區域裏，在這裏也隻有像他這樣的、擁有騎士代號的特工能看到，加上梅林和亞瑟總共就十二個人。有五個人發來賀電，也就是說除了視頻的當事人艾格西和哈利，還有上傳者顧青以及梅林以外的八個王牌特工裏的五個，這才隻有短短十分鍾，他們這些王牌特工是有多閑！至於匿名，沒辦法英倫紳士都是這麽悶騷。

    “如果你擔心哈利和艾格西會看到的話，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個視頻會自動屏幕他們的。”沒錯，就是這麽人性化。

    梅林抽了抽嘴角。

    “還有知情人士爆料呢，哦？沒想到啊。”顧青發出驚奇的聲音，梅林不由得探頭過去看，正好對上顧青“我抓到你了”的目光，梅林：“……”Shit！

    梅林清了清嗓子把尷尬驅走了，他拿出他自己的king's man-pad，看到爆料的知情人士發表了“會盡快趕回總部強勢圍觀”，後麵還有匿名人士排隊附和的，梅林黑線不已，完了後試探的問顧青：“你覺得哈利會答應嗎？”

    瞧瞧梅林這旁觀者清的，他都沒問哈利是否也喜歡艾格西，男男之間的喜歡，直奔著告白去了。

    顧青眨眨眼：“你在問我？”

    梅林瞪他，這不是廢話嗎？這裏就他們兩個人。

    顧青雙手成塔狀思索著，“演繹法是非常邏輯化的，而感情恰恰是最不能用邏輯來判斷的——”

    “所以？”

    “我沒辦法告訴你很定性的答案，再說我從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也無從借鑒，倒是你，你可以感性分析下。”顧青歪著頭看著梅林。

    說起來，福爾摩斯三兄弟裏看起來最理性的是夏洛克，實際上不然，最理性的從來都是麥考夫，即便他有多很多任女伴或者男伴，但不要忘記了他還有個“The ice man”的稱號。

    至於顧青，他的情況有很大的不同，在那麽多世後，為了保證不在轉世後再因為上一世的事傷神，他不得不變得理性至上，現在他也享受著這樣的信條，那似乎已經深入骨髓了。

    梅林抓住了重點：“你說你沒有經驗？我以為上次在遊輪時你——”梅林後麵想想那次顧青確實有那麽些反常，首先他沒有把鷲眼式偵查器帶上，那段時間裏也沒有開啟攝像功能。這也是梅林懷疑他真的為情報獻身了，可覺得這並不太靠譜，等顧青回來後他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顧青瞳孔微縮，他若無其事的轉回頭去看屏幕，“我說的是感情經驗，而不是性經驗，梅林，請撿起你的理解能力好嗎？”

    梅林仔細看了顧青幾眼，挫敗的發現他沒從顧青身上發現什麽端倪，不得已把注意力重新轉回到艾格西和哈利上，提出一點：“你要清楚，艾格西這是直變彎，我可沒辦法和他進行類比。”

    “說到這個，梅林。”顧青一本正經的說道，“你知道艾格西直變彎的明顯契機是在哪裏嗎？”

    梅林直覺不會有什麽好的，但他沒忍住還是問了：“哪裏？”

    “在那次檢驗神經語言程式學的訓練結果的實踐課上，沒錯，就是你心血來潮把年輕可愛的女孩子換成了儒雅的中年男士的那一次。”

    梅林嗤笑：“是我心血來潮？”到底是哪個小混蛋最先提議的？

    顧青攤開手顯示他的無辜：“我隻是提議，最終做決定的還是你。”

    他說的很有道理，讓梅林根本就無從反駁，他掙紮了下：“你又怎麽知道了？”

    顧青理直氣壯的說：“還記得我們一起觀看了影像嗎？觀察和演繹啊。不過你也不必內疚，嚴格說起來你隻是提供給了艾格西一個萌芽的契機，就我來看他對著哈利，彎起來也隻是早晚的事。唔，說起來你還是戲言成真了，看你當初用“長腿叔叔”這個梗和哈利開玩笑，你得清楚在《長腿叔叔》裏，主角們最後在一起了。梅林，恭喜你。”

    梅林：“……你怎麽不說《窈窕淑女》啊你！”

    顧青振振有詞：“按照時間線來看，是你先提起來的。”

    怎麽聽都是他有理，梅林放棄了和他爭辯，再去刷新內部論壇，眼角抽搐的發現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底下已經蓋起高樓了——沒任務的王牌特工們相約著回總部來述職，有任務的也表示會盡快完成任務。他們還猜測著艾格西究竟會采用什麽樣的方式來告白，強烈要求樓主繼續跟蹤報道。

    梅林看了顧青一眼，覺得他真的會那麽閑的去做跟蹤報道。

    果然，顧青在觸摸式鍵盤上敲擊著，表示已經派出了鷲眼式偵查器，剩下的人都在點讚。

    梅林：“……”你這麽公器私用，亞瑟知道嗎？

    亞瑟還正經不知道，畢竟這個帖子可是屏蔽了他的，梅林想通這一點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知情人士-好閨蜜洛克茜在第二天上午就從巴基斯坦返回到了倫敦，見到熬出了黑眼圈的艾格西，忍著笑裝出驚訝的模樣：“你這是怎麽了？是在糾結寫任務報告嗎？”

    “是啊，你知道的我最煩這個了。”艾格西裝得還挺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實情，洛克茜都要被他騙過去了，但作為一個好閨蜜洛克茜並沒有拆穿他，“我先去找梅林匯報任務了，等會兒我們再聊。”

    “行啊。”艾格西一口答應了下來，其實他很高興洛克茜那麽快就回來的，在訓練時他和洛克茜關係就最好，洛克茜又比他有主意，他還挺想讓小夥伴幫他拿拿主意的。

    殊不知小夥伴這麽快回來就是為了強勢圍觀的，不僅如此，她還已經在內部論壇上排排坐觀看了“跟蹤報道”。

    艾格西不知道還有更多，所以當有騎士代號的王牌特工們在接下來一天內陸陸續續的返回倫敦總部，他真的以為他們是來述職，或者說是來親自見一見新接納進來的艾格西和洛克茜的，並沒有對此有一分一毫的懷疑。

    事實上就連現在的亞瑟，哈利都被蒙混過去了，因為聚會是梅林安排的，哈利最開始還說：“我們可沒有這樣的傳統。”他們倒是有當皇家紳士裏的特工犧牲時，他們會舉起酒杯敬犧牲的特工的傳統，但那時候也不需要有騎士代號的王牌特工們特意趕回來。

    對此梅林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說：“當然也有親自見見你的意思，再說我們如今可不是在提倡與時俱進麽。”這話哈利對前任亞瑟也說過。

    梅林都這麽說了，哈利就沒有多想，還和梅林商量了下聚會流程。

    ——這也是個暗搓搓“賣友”的。

    其他王牌特工們也很能裝，表麵上看起來一個個都是英倫紳士，三件套+牛津皮鞋，氣質出眾，在聚會上談笑風生著，如果不是不經意間會傳遞著“你懂我懂的”的眼神，那還真看不出來他們內心的波濤洶湧。也是，到底都是有多年經驗的王牌特工了，在控製情緒方麵不能更爐火純青了。

    至於入行最晚的洛克茜，她在這方麵雖然缺乏經驗，但掩飾的挺不錯的，幾個老前輩看在眼裏，都在心裏暗自點頭，這個後輩有前途。

    追本溯源的始作俑者此時正在犒勞自己的胃，梅林找到他時，他正吃的有滋有味。看他那樣子，梅林有一瞬間的懷疑，顧青鼓搗出這麽一出就是為了讓他吃個夠的。這樣的懷疑也就在梅林腦子裏過了一下，畢竟這樣的可能性不大——費盡周折隻為了吃一頓什麽的，他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問：“你確定今天艾格西就會向哈利告白麽？”

    顧青擦了擦嘴，視線穿過梅林望了一眼艾格西那邊，收回目光來慢條斯理的說：“放心，我暗示洛克茜明示艾格西，讓他知道這次來的前輩們裏有和哈利關係非常好的，這一次是特意為了哈利趕過來的。”

    梅林想想艾格西的脾氣，對此就了然了，這時候顧青又慢悠悠的開口了：“你為什麽不和他們在一起聊天了？哦，你不用說我明白了。”

    梅林心想：你又明白什麽了你？

    顧青的目光在梅林鋥光瓦亮的頭頂上盤旋了一圈，又看向其他王牌特工們無一例外的的茂密頭發，再轉回視線來就憐憫的看向梅林，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梅林：“……”

    梅林剛要暴走，顧青就按住他，他朝談笑風生中的前輩們中的一位打了個手勢，對方欣然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酒杯，就朝哈利走過去了，而目睹了這一切的艾格西眼睛瞪大，看起來就像是肉骨頭要被搶走了。

    梅林問：“你幹什麽？”

    顧青笑得純然：“雙重保險。友情提示，你可以準備攝影了。”

    梅林假咳了一聲，這種事心知肚明就行了，就不要說出來了，不過事態的發展遠比梅林認為的要火爆——作為“托兒”的特工很有禮貌的請哈利到稍微僻靜的地方，來一場私人的談話，兩個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間就靠得越來越近，似乎有種要親吻的架勢。就在這時候，一隻小狼狗衝了進來，推開和他搶食的，抓住哈利的衣領，眼睛緊閉就親上去了！！！

    ……

    ……

    接吻需謹慎，閉眼有風險，這不哈利被撞的鼻血霎時就流了下來……

    顧青麵無表情：“Oo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