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廢太子(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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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兒啊,宮裏就是個吃人的地方,媽可舍不得把你送進去。”
“媽,快別說了,媽的心思女兒的都明白,可現在咱們家生計艱難,哥哥又犯了事兒,女兒去博個好前程,日後也好幫襯著家中,女兒這都是自願的。”
“我的寶釵啊。”
王子騰的妻子李氏不過是礙著麵子情誼來瞧瞧借住王家的小姑子和外甥女,剛來到她們住的院子就聽到這麽一出,頓時攢住帕子遮住嘴角的冷笑,她也沒什麽心情去“安慰”這對奇葩的母女了。
可不是奇葩,說的她們去小選是被迫的一樣,殊不知這小選名額是她們早就花錢買來的,現在再這樣,何必呢。她這位小姑子先不說,就那位肌骨瑩潤,舉止嫻雅的外甥女,人家可很有青雲之誌呢。
倒也不怪李氏這般陰陽怪氣的,主要是她這是怕了這“青雲之誌”了。想當年她丈夫的另一個妹妹,嫁到“一門雙國公”賈家的妹妹王氏家的大女兒賈元春,可不就是個有青雲之誌的,當初還是參加的大選,結果呢,大選沒完就傳出來得急症死了。
要是沒當時的“二王霍亂”,這急症死了倒也真可能是字麵意義上的,可再往後看看是什麽個情況。成了忠順王爺的二王子和成了忠誠王爺的五皇子,連帶著打壓賈家,不止這兩方呢,薑皇後的娘家,還有原先支持著這兩位王爺的其他家族都一致把賈家踩進泥地裏去了,連帶著同為四大家族的王、史和薛家都跟著受牽連,她丈夫王子騰的仕途也是近幾年才有起色,要說當年賈元春得急症死了沒貓膩,鬼都不信。如今好嘛,又來了一個有青雲之誌的外甥女薛寶釵,這不得不讓李氏膈應,說到底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李氏也懶得聽這對母女膩歪,帕子一抹就轉身離開了,過了半個時辰,當家的王子騰回來了,帶回來一個對李氏來說天大的好消息,小選取消了。
“這是好事……”李氏脫口而出,在意識到把真心話說出來後,她不自然的假咳兩聲而問道:“這好端端的怎麽說取消就取消了。”
“不止小選,就是來年的大選也不辦了。”王子騰也是在心裏鬆了口氣,#杯弓蛇影#的絕對不止李氏一個,不過等說起原因時,王子騰神情就微妙起來了:“據說皇太孫向聖人…提議的。”
李氏的神情也微妙起來了,想來也是聽說過皇太孫殿下的威名的。
彼時已經是永寧二十七年,皇太孫徒澤虛歲十三歲,成為皇太孫已經四年了,四年來大梁朝一幹官員的心髒不可謂不是接受了千錘百煉,快煉成鋼了好嗎?就拿這一次‘提議取消小選和大選’來說吧,真的不是皇太孫殿下正兒八經的上折子,請皇爺爺永寧帝批複,他是直接在永寧帝和內閣大臣們開小會時闖進來的。
彼時的內閣首輔已經不是原先的老柳大人了,老大人已經年過古稀了,覺得自己的心髒跟不上趟了,也不知道啥時候就不好使了,一驚一乍的實在是不合適他,在徒澤成為皇太孫後極力撐了半年後就撂挑子不幹了。接力的是原先的次輔沈英,這位曾經是大千歲還是太子時的太子少師,由他接任不可謂不是#眾望所歸#←這是真的,眾人齊齊恭賀,如果沒有在羨慕中夾雜了同情就更好了。
沈英在一聽皇太孫殿下來了,就下意識的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了,等他聽到不止一聲茶杯落在桌子上的清脆響聲後,他嘴角抽了抽。
“皇爺爺,您不疼孫兒了嗎?”皇太孫殿下是哭著跑進來的,至於掉沒掉眼淚那就另說了。
上座的永寧帝也是不解:“你這話從何說起?”
“這次小選還有來年的大選是要給孫兒選妾侍,對嗎?您這不是給把您冰雪聰明人見人愛的孫兒掛了牌,明晃晃宣告天下可以出賣孫兒純潔的肉體了嗎?”
永寧帝:“……”
內閣大臣們:“……”所以說事先把茶杯放下是很未雨綢繆的。
被掛牌的徒澤苦啊,他有一肚子苦水要傾倒,所以趁著大家都愣住的時候他就繼續吧啦了:“這起事件多惡劣,這根本就不是虐待水靈靈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了,這是要把花骨朵往火坑裏推啊。難道您忘記了三個月前那起#我已在煉獄#案件嗎?”
永寧帝:“……?”
內閣大臣們:“……?”然後他們齊齊看向了刑部尚書崔謙,崔謙:“……下臣想太孫殿下說的是一起滅門慘案。”隨後崔大人就言簡意賅的把滅門慘案說了下,是城東一大戶人家一家三十六口被一把大火全燒死了,起初刑部認為是仇殺,正要去排查那戶人家的仇敵,皇太孫殿下一如既往的對他們搖頭歎氣,然後同樣一如既往的語出驚人:“不用找了,凶手已經伏誅了。如果你們仔細觀察了就會知道,這三十六具屍體中,其中的三十五具鼻腔裏沒有煙灰,說明他們在大火燒起來前已經死了,至於剩下那具就是放火之人,她寧願自己被燒死的。以及不知道你們發現了沒有,當然你們沒發現,這裏麵沒有一個仆人。呀呀呀,看我發現了什麽,一匹大種馬,大渣男!”
案情就像皇太孫演繹的,戶主妾侍成群,寵妾滅妻,嫡妻在痛失唯一的孩子後一不做二不休,把丈夫和丈夫的小妾全都毒死,之後就一把火燒了整個府邸。這件事帶來的震動不小,現在想起來還讓人戚戚然。
皇太孫辦案無數,轉眼又說了幾個宅鬥害人的案子,崔大人就在旁邊盡職盡責的翻譯,讓幾位位高權重的內閣大臣見識到了#花樣宅鬥#,弄得他們心裏直打鼓。
永寧帝心裏也發虛,趕緊止住這話頭:“你說的這都是特例,難道全天下的內宅都亂鬥,就不美滿?不說遠的,你就看看你阿爹的。”對付這熊孩子還是把唯一一個能鎮壓住他的拉出來有效,可惜——
徒澤幽幽歎口氣:“皇爺爺您別說了,包辦婚姻要不得啊!”
還有勁爆的內-幕?內閣大臣們一下子就豎起了耳朵,拜托,那可是風光霽月的大千歲!在大梁朝真的是傳奇性人物,瞧瞧原先做太子時風光無限,因為事故摔傷手後不得不被廢,成為忠睿王爺後同樣一派寫意,聖眷長盛不衰不說,如今九州書院享譽全世界,九州書院出品的發明一舉將我大中華推到了世界霸主的地位,再看現在,唯一的嫡子已經晉封為皇太孫,眼見就是下一位皇帝了,到時候大千歲的風光可不是更勝以往,妥妥的人生大贏家啊。現在這樣的人生大贏家還會有難言之隱?想想就讓人興奮啊,不過等到永寧帝大手一揮讓他們跪安後,興奮就變成抓心撓肺了,媽的,好想知道!!
他們確實錯過了更精彩的部分——
永寧帝關心大兒子的後宅,這麽多年了也就一正妃兩側妃,徒澤更是獨苗一顆。永寧帝這當爹的,自然是向天下當爹的一樣,自家兒子什麽錯都沒有,錯的都是做兒媳婦的,瞧這問出來的話就知道:“怎麽一回事?可是你母妃——”
徒澤瞪圓了眼睛,滴溜溜轉兩圈,就語出驚人死不休了:“皇爺爺,您不知道我阿爹他是個性冷淡嗎?”說完他還摸上了下巴,一副“真相隻有一個”的姿態,“我嚴重懷疑我阿爹他連自擼,咳,自我疏解都沒有過。”
永寧帝:“……”
魏進朝快把頭低到與膝蓋平齊了。
和孫子討論兒子的性生活,對永寧帝來說真的是破天荒頭一遭,但就此打住吧,永寧帝就把話題拉回到小選和大選上,就算退一步吧小選可以取消,但大選不行,這關係到江山社稷!
熊娃徒澤要是能聽得進去那他就不是熊娃了,麵對著永寧帝的語重心長,他很幹脆一抬下巴:“您的意思,無論我說什麽您都不同意取消大選了?那好吧,請允許孫兒暫行告退了,孫兒想起來孫兒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做。”
永寧帝可不覺得這孩子那麽容易就放棄了,“什麽重要的事?”
“哦,沒什麽,就是孫兒突然意識到孫兒喜歡的是男人,孫兒打算把這件事宣告天下。”徒澤說這話的時候,還朝永寧帝附送一個向日葵般的笑容,語氣特別的輕描淡寫,和他談論起他家阿爹的性生活時差不多。
魏進朝當下就給跪了,撲通撲通,乾清宮裏跪倒了一片。
祖孫鬥法的最終結果就是小選和大選都取消了,而#語出驚人死不休#的熊孩子徒澤被罰跪太廟了。永寧帝本來想讓他跪個一天一夜的,一想到時候心疼的還是自己,他家大兒子可就這麽一顆獨苗,而且這還是他欽點的繼承人,萬一到時候撂挑子不幹了,這種可能性還真不是沒有,所以就縮減成三個時辰,真的不能再少了。
魏進朝親自送皇太孫殿下去的,等太孫殿下被放出來時,是他家顧盼曄然的阿爹來接他的。彼時的大千歲已過而立之年,一身常服穿在身上高蹈出塵,光華流轉間,令人不能直視。
徒澤本來想裝個委屈求個虎摸的,他家阿爹就笑得百花盛開了:“聽說你對我的性生活很感興趣?”
徒澤:“……”
大千歲,AKA顧青朝兒子,這世界上最特殊的一條金魚招招手:“過來,我們回家慢慢說。”
徒澤:“QWQ”太廟我會想你的。
先不說人家父子情深,再來說小選和大選取消的後續,當然永寧帝不會說是因為皇太孫拿出櫃威脅,對外就是太孫心係黎民,心係社稷,勞師動眾的小選取消,大選就再往後推一屆,到時候就是選太孫妃了。
底下自然不會也不敢有什麽不滿的,可對某些人來說就是晴天一霹靂。
薛寶釵聽到消息時正在做女紅,當下就刺破了手指,薛姨媽當下心疼的不行,薛寶釵麵上還反過來安慰薛姨媽,至於心裏是怎麽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正說著,外頭有丫環來報說是大姑太太回娘家來了,這大姑太太自然說的是王夫人了,薛姨媽抹了淚妝點一番方帶著薛寶釵去見王夫人了。
見了王夫人,薛姨媽強顏歡笑道:“怎麽不見寶玉?可是去見他舅舅去了?”
王夫人擠出一抹笑:“寶玉不曾和我一起過來,今兒是他姑父過壽,大伯和二老爺過去,老太太也指著他們小輩們跟著去了。我原本是說好了要回娘家來,就沒跟著一起去了。”
“可是原本做了巡鹽禦史的那位?他現如今是做了從二品的戶部左侍郎了吧?”薛姨媽記得那麽清楚,也是先前薛寶釵小選時,她扒拉這有親戚關係的親戚裏記起來的,說起來也是這沾親帶故裏麵官職最高的了。
其實說起來是拐八彎的關係了,薛姨媽的姐姐王夫人的小姑子賈敏的夫家,聽起來就夠遠的。
“正是,”王夫人幹巴巴說了句後,又絮叨了句:“這辦壽呢家裏卻沒個正經的女眷撐著場麵,他若是提前說了,我們這做他外家舅嫂的難道還能說不去給幫忙?可那邊倒好,請來撐場麵的女眷卻是什麽同僚家的太太,可不叫人尷尬麽。還說叫他們家的女兒幫襯著,你知道吧,就是我那小姑子千辛萬苦養的一個孩子,比寶玉小一歲,我見過一麵,隻覺得有我那小姑子的幾分品格。”話頭一轉,就說到了薛寶釵身上,上前拉住了薛寶釵的手:“我還是喜歡咱們寶釵,好孩子。”
都說王夫人笨嘴拙舌,可實際上聽聽上麵那番話就知道了,不過她在誇人這方麵倒真的是笨嘴拙舌,誇起薛寶釵來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個詞,“端莊”“大方”“沉穩”的,不過也足夠薛姨媽體會到王夫人的意思了,這是想撮合她家寶釵和賈寶玉。
薛姨媽當下心裏就呐呐,等送走了王夫人就委婉的把話一說。
薛寶釵當下就在心裏皺眉,賈家的情況她也不是一點不知道,即便如今還掛著國公的牌子,可實際上呢榮國府襲爵的大老爺賈赦身上的爵位一降再降,二老爺賈政當年得的官也被擼了,闔府竟好似一個有出息的男兒都沒有。老太太和王夫人都說寶玉是良才,是美玉,可薛寶釵卻沒從他身上瞧到半點上進心,這樣的男兒這樣的賈府,哪裏還有半點當年一門雙國公的風光。
薛寶釵自是看不上的,可這種話也不適合她說,當下就帶著羞意推諉:“媽,您怎好問女兒這種事?”心裏卻是打定主意給薛姨媽敲邊鼓,讓她別被王夫人哄著來撮合她和寶玉了。
等別了薛姨媽回到自己房中,薛寶釵不知怎的就想起王夫人說的林家的女兒了,王夫人話裏的意思她自然是聽得懂的,不就是暗指林家的女兒是“五不娶”裏的“喪婦長女不娶”麽。可轉念一想,這位林家的女兒雖占這一條,可她卻是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又因為是唯一的女兒,自然是要為她好好打算的,日後說親便是不是高門大戶,卻不會低嫁了。
“唉,想這些沒用的作甚 。”薛寶釵望著窗外正在憑風借力而上的鳥雀兒,心想著她該為自己重新謀劃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