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廢太子(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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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寧二十九年,永寧帝禪位於皇太孫徒澤,皇太孫殿下,不,新皇著明黃五爪飛龍緙絲龍袍,坐在環繞著飛龍浮雕的寶座上,九層禦階之下,萬兆黎庶匍匐在他的腳下。

    另一個時代,終於來臨。

    當皇帝的第一天,陛下表現的很完美,明黃五爪飛龍緙絲龍袍襯得新皇越發風姿天成,龍章鳳姿。

    當皇帝的第二天,陛下表現差強人意,他端坐在環繞著飛龍浮雕的寶座上,沒打瞌睡,沒抖腳,沒翹二郎腿,也沒有語出驚人死不休,他隻是用他那一雙明亮的眼睛掃掃掃底下的文武百官而已!文武百官是不能直視龍顏,但他們又不是沒感覺,那如芒在背的感覺讓他們真的人都不大好了,也不知道陛下會折騰出什麽幺蛾子!

    新皇登基其實有很多事的,又因為永寧帝尚在,隻是尊為了太上皇,這倒是省了不少事。再有新皇年僅十五,沒有後宮,這就不用操心了。可找補的地方就來了,徒澤在登基前是皇太孫,雖說沒有太子,可皇太孫他親爹大千歲仍舊風姿雅然,而且沒有解除父子關係。所以在晉封上就讓禮部犯了難,往前看真的沒有這種前例啊!這一攤子事自然是要拿到朝會上討論的,畢竟攸關國家社稷。

    討論就討論唄,集思廣益。

    新皇什麽都沒說,可文武百官心裏那個忐忑啊,總覺得陛下這是憋著放大招。不過轉念想想,這大概是身為皇太孫和皇上的區別吧,到底做皇太孫時鬧騰,還有永寧帝鎮著,如今是皇上了,得學會長大了,咳咳,是學會成熟穩重了。

    文武百官這麽開導自己,懷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進入了夢鄉,然後迎來了新皇登基的第三天。

    當皇帝的第三天,陛下表現的很…陛下,禮部尚書文述——原來的禮部尚書薑平薑老大人早退休不幹了,現在和退休的首輔老柳大人,還有當初被皇太孫#毀人不倦#毀得覺得心髒跟不上趟的老大人們組成了#退休者聯盟#,據說正準備一起出書呢——剛站出來,陛下就從禦座上一溜下來,上手就哥倆好的摟住文大人的肩膀,文大人好懸沒軟倒跪地,“陛下?”

    在大庭廣眾之下,新皇把禮部尚書摟到一邊,讓禦史們感歎“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可他們也隻是在心裏想想,新皇做皇太孫時不合禮儀的地方海了去了,最開始禦史們打了雞血似的上折子勸諫,結果呢,皇太孫殿下就圍繞著你轉幾圈嗅嗅嗅,連你昨天是不是睡了小妾,睡了多久都能給你掀出來,尷尬啊!如此往複幾回,禦史們就自發老實了。

    現在的情況是,一個大殿內的文武百官都支著耳朵想聽陛下和禮部尚書嘀咕了啥,片刻後文大人一臉懵逼的回歸了,陛下在溜回禦座前還朝文大人拋了個媚眼。

    文大人想辭官。

    然並卵,文大人照本宣科的把新皇給他的小紙條念了。其實也就是他們討論的事,意思很明顯大千歲還是大千歲,不過周王妃要成為皇太後。

    這聽起來太扯淡了,當下自然是有官員不讚同的。

    新皇似乎就在等這一刻,他當下就在龍椅上……撒潑了。“登基的時候你們哭著喊著“陛下說的都是對的,就是錯的也是對的”,這才第三天你們就露出真麵目了,朕的命怎麽就那麽苦呢!”

    文武百官:“……”果然期待陛下正經起來那隻能是在夢中了。

    當皇帝的第三天,陛下就原形畢露了,這真的……隻是個開始。

    已經尊為上皇的永寧帝在聽說過這件事後,痛定思痛,果斷……帶著貼身太監魏進朝還有幾個年輕的嬪妃住進了在京郊的皇家園林裏。他已經老了,管不了那麽多事了。

    上皇這儼然是表明姿態了,可他這沒把他整個後宮都帶走啊。原先的薑皇後,甄貴妃那一撥的都還在宮裏呢,薑皇後是繼後,可那也是上皇親封的皇後,按理說新皇登基,她也就往上升一級了,可尷尬就尷尬在這裏,這登基的既不是她親兒子,也不是她丈夫的庶子,卻是人家元後的嫡親孫子。薑皇後也不是想拿捏新皇,她可不得不為她自個的親兒子親孫子考慮,這自然是想和新皇打好關係的。可是吧,又不好拉下身段,到底她也是新皇的祖母,這弄的。

    薑皇後這還是順應民心的,沒想著去給新皇找不自在,可甄貴妃就不一樣了。當年甄家被抄家,她親兒子忠順也因為造反被隱隱厭棄,可到底永寧帝還念著舊情,甄貴妃倒也老實了幾年,可等徒澤受封皇太孫後,她那一肚子邪火就上來了。想當初她一個貴妃,永寧帝的小妾,都敢充當婆婆的款指責周王妃,可見這就是個拎不清的,這幾年沒少和忠順王爺徒晉弄些小動作出來,殊不知在別人看來就是妥妥的跳梁小醜。

    如今徒澤登基了,大勢已定,甄貴妃怎麽就咽不下那口氣,就想上手拿捏作為孫輩的新皇。

    然並卵,一道聖旨下來,這永寧帝後宮中有兒女的妃嬪們都可以出宮跟著兒女住,薑皇後雖說跟著升級了,可她也赫然在列,甄貴妃更不用說了。

    這聖旨好讓人傻眼!

    自古以來就沒這樣的事!

    可陛下振振有詞:“朕的母後受封為太後卻不住皇宮,這其中緣由朕一千一萬個明明,皇宮不自由。朕自然是個孝順孩子,母後不願意就不住唄。轉念朕又逆向思維了,城外的不願進來=城裏的願意出去,朕向來順應民心,即便要承受著來自全天下的指責,朕也在所不惜。阿爹在上,朕都被這麽偉大的精神感動了。”

    文武百官:“……”槽多無口啊陛下!

    這事呢“指責”的人有沒有不知道,反正聖旨都下了,已成定局,愛咋咋地。

    不過當文武百官發現陛下也不想住皇宮時,第一反應是“臥槽,果然來了”,而不是“臥槽,不是吧又來”!由此可見,文武百官的承受能力#日新月異#啦,也是,如果玻璃心的話,可能在陛下在龍椅上撒潑的那天就活不下去了吧。再說大家都是響當當的大人,從至今沒人辭官就看得出來。

    陛下就那麽包袱款款的回忠睿王府住了,還沒見到大千歲就已經眼淚汪汪了,等見到大千歲“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阿爹啊——您的心肝大寶貝回來了——您看我一眼啊!”

    嚇得周王妃茶杯都掉了。

    依然風姿雅然的大千歲輕飄飄的瞥了徒澤一眼,徒澤連忙露出個軟萌無比的笑,眼淚一灑就沒了,“阿爹,想我沒?”

    周王妃受不了了吐槽:“你們爺倆昨天才剛見過好吧。”

    徒澤轉頭幽幽看她,周王妃也煩了,她也曾經期望過自家熊娃長大,可美夢終究是美夢,#夢醒了心也碎了#。把茶杯一摞,呼啦啦領著一群宮人就走了。周王妃現在是太後了,是新皇他親媽,巴結她的可是一撮撮來,她過來找大千歲也就是求個指示。大千歲讓她放開來,什麽高興怎麽來。

    徒澤也是來求虎摸的:“阿爹,當皇帝壓力好大,所以我們一起去吃香噴噴熱乎乎的餛飩吧。”

    ——唔,恭喜陛下在#邏輯死#上可以出師了。

    ……

    薛寶釵躲在二樓窗後,心砰砰直跳,等到心跳平複了些了,薛寶釵又不由得再往外看,先前那對讓北靜王水溶恭敬有加的父子已走遠了。薛寶釵自是冰雪聰明,她稍加推斷便是能推斷出那對氣度雍容的父子身份,怕是那天下最尊貴的一對父子了罷。

    薛寶釵卻是回想起她先前做的一個夢,在那個夢裏最後登基為帝的卻不是皇太孫,而是上皇的第三子徒昞,她姨媽家的大表姐賈元春成了他的賢德妃,回賈家省親時很是風光。而她卻是嫁給了寶玉,成為了寶二奶奶,可賈家敗落被抄家,賢德妃也死在宮中,寶玉倒是知道了上進,卻在中了舉人後再無音訊……

    薛寶釵從這個無比清晰的夢中醒來,夢裏的種種皆不能忘懷。她本就心思縝密,倒也沒把這夢當做了黃粱一夢,夢過了就算了,卻是細細拆析起來,倒也是那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就好像真的發生過一樣。因為她在現實中卻是不認識林家的女兒,和賈家更是接觸不多,可在夢中卻清楚記得她們寫過的詩,作過的畫……這些細節就不一而足了。

    說起林家的女兒,薛寶釵就想起在那夢中,她失孤,也沒有勞什子位高權重的父親,不過是賈家寄人籬下的孤女,在夢中的她與寶玉成親前夕,香消玉損了。可在現實中呢,如今已是小有名氣的才女。

    若是以往,小有名氣的才女這樣的評價可不是什麽好的,對女兒家閨譽有礙,可現在是真的不同了,女性們漸漸從後宅,從“三從四德”中解放出來,雖然老一輩的女性們還是不能接受,可年輕一輩的卻朝氣蓬-勃-起來。

    薛寶釵以前也是抵觸的,她就過不起心中的那個坎,可在做了那個夢後,她越思量夢中關於薛家的事,薛家的未來,以及她的未來,就越是豁然開朗了,就好似山窮水複疑無路,卻柳暗花明又一村!

    薛寶釵本就是心有溝壑之人,又心誌堅定,如今脫去了思想上的枷鎖,就光明正大的攬過了薛家他們這一房的生意,不曾想今日在自家酒樓裏往外瞧見了北靜王水溶,以及不日前才登記為帝的新皇,以及忠睿大千歲。

    薛寶釵雖自持薛家乃是四大家族,祖上又得過太-祖親封的紫薇舍人,可北靜王在她看來就是那青雲上的人物了。在那夢中寶玉是賈府的鳳凰蛋,可那忠順王府來了個長史,一番話就讓寶玉被二老爺打的皮開肉綻的。那就是薛寶釵一直以來向往的青雲上,如今這青雲卻對著更為尊貴的人折腰,而在她夢中廢太子雖說是封了親王,卻是抑鬱寡歡的,更何談他的嫡子登上了大寶。這樣的兩個對比,給薛寶釵的衝擊太大了,她心髒砰砰直跳,有什麽破胸而出。

    又兩年,大梁朝首開女科考選拔女官,此時女官製度還在日臻完善中,而首屆中參加科考的就有薛寶釵,她說服了薛姨媽,又憑借著在商場上結交下來的人脈拿到了參考的名額。在參加科考的人員中,薛寶釵卻是看到一個說熟悉卻也陌生的人,賈探春。

    兩年前那個夢還讓薛寶釵曆曆在目,在夢中她記得這賈家的玫瑰花最後卻是含淚遠嫁去和親,從此再也沒了音訊。薛寶釵原本還想為何王夫人允許賈探春來參加科考,目光在觸及賈探春雖整齊卻也可以說是素淨的服飾上時,薛寶釵頓時就有了譜。賈家早已敗落,王夫人也不再是當年握著管家權的二太太了,賈探春敏探春自是有想法也有能耐來參加科考的。

    賈探春注意到投到她身上的目光,就回望過去,看她的人朝她露出個和煦的微笑,賈探春隻一頷首就收回了視線。

    首屆女官選拔中,入選名單中自有薛寶釵和賈探春。可兩人仕途卻截然不同,薛寶釵有謀略又有薛家的家財支持,很快就在官場混得如魚得水,而賈探春卻是舉步維艱,不過半年後大梁朝版圖再拓展,急需有識之士去開荒,賈探春二話不說就報了名,從此就遠離了京城政治與文化中樞。

    待到三年任期一滿,賈探春再回京述職,一舉從從七品升遷為正五品,帶著趙姨娘和賈環從賈家分了出來,自立門戶。也沒有再京城多呆,又出外任職了,在地上上政績很是顯眼,大刀闊斧的改革讓官場上的老油條也是眼前一亮,上司也很重視她,再兩年又躍遷為正四品,當年賈政做那麽多年官都沒能做到的品級,聽起來就有點諷刺了。

    賈探春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正四品,而和她同一屆選-拔-出-來的薛寶釵,早期順風順水,官階升得比賈探春快,在賈探春還是正五品時,薛寶釵已然是正四品了。隻不過等兩年後賈探春升遷為正四品,再度回京時,偶爾聽到同僚說了句前些時日京城牽扯出一樁牽連甚廣的瀆職案,其中貪汙受賄的數額令人咂舌。同僚後想起什麽來又說了句:“裏麵就有一位你的同門,姓薛。”

    賈探春記起來是誰後,眉目未動,到底她們間沒半分交情。

    那同僚隨口說說就岔開了話題,說起了現在京城的熱門話題:“陛下又被催婚了,也不知道他這次找什麽借口。”

    ——唔,啟元帝今年剛二十三歲,風華正茂,熊力無窮,卻已經是個#大齡剩男#啦,這真的是個…悲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