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六月的熱浪如同沸騰的鐵水，裹挾著瀝青路麵蒸騰的焦糊味，將整座城市澆鑄成巨型蒸籠。
    新城花苑合租屋裏，空調外機在窗下發出垂死掙紮般的轟鳴，排水管滴落的水珠在鏽蝕的防護欄上砸出深色斑點，恍若未幹的淚痕。
    江河一行人圍坐在出租屋的電腦前，屏幕右下角的倒計時跳動著，仿佛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審判讀秒。
    《海軍戰士》在經曆了為期 8 個交易日的監管調查後，終於迎來複盤時刻，空氣中彌漫著緊張與躁動，混著汗味和速溶咖啡的焦香。
    "還有 17 分鍾！" 陳鵬突然拍桌，震得鍵盤上的煙灰缸劇烈搖晃，細灰簌簌落在《海軍戰士》的 k 線圖上。
    這個平日總把 "梭哈是一種智慧" 掛在嘴邊的男生，此刻額角青筋暴起，黑框眼鏡滑到鼻尖也渾然不覺。
    他的鼠標反複點擊著自選股列表，屏幕上《水滸傳》的 k 線走勢陡峭如懸崖，
    上一個交易日的最新價收盤價 2003.8 元的紅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如果繼續高走，我們是不是就錯過了？" 陳鵬的聲音帶著砂紙般的沙啞，喉結滾動著咽下唾沫。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江河的椅子背，木頭在悶熱中滲出黏膩的樹脂，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江河緩緩轉頭，目光掃過陳鵬領口的汗漬
    —— 那是昨晚在股票論壇直播時，觀眾打賞火箭後興奮到汗流浹背留下的痕跡。
    "是什麽讓你擁有這樣的幻想啊？" 他的語氣像在給幼兒園孩子講睡前故事，尾音卻帶著淬了冰的鋒利。
    “班長，我這幾天可是在好好研究的！” 陳鵬梗著脖子反駁，臉上寫滿不服氣，
    “咱怎麽說也是金融專業的學生啊，不能總被市場牽著鼻子走！”
    陳鵬梗著脖子反駁，從帆布包裏掏出皺巴巴的打印資料，油墨未幹的紙上密密麻麻畫滿紅圈，
    "你看這篇研報，前陣子《水滸傳》這票從監管裏放出來，複牌後連續七個漲停，
    主力資金淨流入超 50 億！市場情緒這麽狂熱，《海軍戰士》沒理由不一樣！"
    江河的目光落在資料邊緣的塗鴉上，那是個戴著墨鏡、叼著雪茄的卡通莊家，旁邊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 "跟莊吃肉"。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自己路過陳鵬房間，門縫裏透出的手機光將 "xx 財經老師" 的嘶吼聲切得支離破碎：
    "家人們！這隻票我已經建倉，明天開盤梭哈，錯過等十年！"
    江河在回過頭看著屏幕上《水滸傳》那陡峭的上升曲線，想起前世這隻票最終暴跌 90 的慘狀，心中不禁歎了口氣。
    他壓製住想要敲醒陳鵬的衝動，繼續循循善誘：“所以你認為，《海軍戰士》和《水滸傳》會一樣的走勢？”
    江河點開交易所公告，熒光屏的冷光映得他瞳孔發灰。
    公告末尾的紅色加粗字體刺目如血：對異常交易賬戶采取限製交易措施。
    “都是翻了十倍的強勢票，邏輯相通啊！” 陳鵬的劉海黏在額頭上，發梢滴下的汗珠在鍵盤縫隙裏蜿蜒成深色溪流。
    "主力成本就在 500 塊，現在才621，如果再跌停就隻剩560元左右了，他們不可能不自救！"
    陳鵬緊接著調出籌碼分布圖，指著底部密集的紅色區域，繼續說道，
    “再說了，監管調查就是走個過場，主力怎麽可能自己套自己？”
    “漁夫，你是真的‘漁’。” 江河忍不住吐槽，
    “主力出貨前總要營造‘錯殺反彈’的假象，你以為的‘抄底機會’，說不定是人家挖好的墳坑。”
    房間突然陷入死寂，隻有空調外機的轟鳴聲愈發刺耳。
    吳宇涵推了推細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掃過陳鵬微微發抖的膝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緊繃的臉，“敢不敢賭一把？《海軍戰士》今天必跌停開盤。”
    “行！班長，賭什麽？” 陳鵬猛地站起，木椅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聲響。
    他的 t 恤後背洇出大片汗漬，形狀像極了《水滸傳》暴漲時的跳空缺口。
    陳鵬一拍桌子差點震翻鍵盤，“輸了我請大家吃火鍋！”
    “這把‘父子局’怎麽樣？”
    江河定定地看著陳鵬，眼神裏帶著幾分狡黠，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讓空氣驟然凝固。
    “靠！班長我當你是兄弟，你竟然想做我爹！”
    陳鵬瞬間慫了半截，聲音裏既帶著委屈，又帶著破音的顫抖，他慌亂地整理著桌上的資料，
    “不帶這麽玩的，太損了！”
    這時，吳宇涵豈能放過這麽好的懟人機會，他晃了晃手機裏的聊天記錄：
    “陳鵬，你慫什麽啊？真丟我們 90 後的臉！看看你昨晚在群裏怎麽吹的？‘明天必抄底，賺夠首付錢’！”
    “我靠，吳宇涵你陰我！” 陳鵬漲紅了臉，轉而向江河求助，“班長，他挑撥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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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沒挑撥。” 吳宇涵聳聳肩，“要不這樣，我也來摻一腳 —— 你輸了，喊我和班長一聲‘爸爸’；我們輸了，我跟班長一起喊你‘爸爸’，公平吧？”
    他眼裏閃過一絲壞笑，“怎麽，不敢接？”
    “誰說不敢！” 陳鵬咬咬牙，卻在觸到江河似笑非笑的眼神時，聲音突然弱了下去，
    “不過…… 咱事先說好，願賭服輸，不能急眼！”
    江河看著他色厲內荏的模樣，心中已然明了 —— 這小子怕是早就偷偷王賬戶裏充了錢，想趁著複盤抄底撈一筆。
    他沒有戳破，隻是抬手看了眼手表：“行了行了，還有 5 分鍾開盤，都別吵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房間裏的空氣像是被放進了冰箱的冷凍層，漸漸凝固。
    白曉攥著劉詩琪的手，指甲幾乎掐進對方的掌心；
    張一方假裝玩手機，卻連屏幕都沒點亮；
    吳宇涵吹著口哨，卻走調得不成樣子。
    隻有江河靜靜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電腦右下角的時鍾上，仿佛在等待一場早已知道結局的電影。
    9 點半準時開盤，《海軍戰士》的股價像塊突然被剪斷繩子的巨石，垂直砸向跌停板，
    萬手大單封死在558.9元的價位，賣盤堆積如山，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銅牆鐵壁。
    電腦前的眾人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陳鵬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比他昨天熬夜看盤時泡的板藍根衝劑還要蒼白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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