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蒲德就這麽討厭宋海建，畢竟以前被他揍最多的就是這小子。
    作為蒲十三最小的堂哥，蒲德就隻比蒲十三大一個月，是和蒲十三幹架次數最多的，所以上輩子他老是被宋海建教訓。
    現在的宋海建一般不會再和小孩兒打架，除非忍不住。
    這小子一再說些難聽的字眼，宋海建心裏已經有點不耐煩了，所以此刻在蒲十三身後，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蒲德就到底是個九歲小孩，對上宋海建那副表情後，心裏不受控製地發虛。
    陳桂蘭的聲音適時響起。
    “海建，聽說你媽也病了？要不要緊？”
    宋海建回答道：“一個老先生給我媽開了藥，現在我媽每天都喝著，老先生說這是我媽娘胎帶的病，之前我媽下海加重病症了，得花些功夫來治。”
    陳桂蘭眉心微蹙，“你媽吃藥還得花錢，這麽急還錢做什麽？”
    坐在門檻上脫了鞋準備把裏頭泥土倒出來的李阿奶扯起嗓門：“是你媽讓你來還錢的吧？你把錢拿回去，叫她把病看好再還，又沒人催她。”
    兜兜轉轉，十塊錢又回到宋海建手裏。
    宋海建撓撓頭，“這……多不好意思。”
    李阿奶咧嘴就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爸小時候老跟在你長征伯屁股後麵，哥長哥短的，喏——”
    她衝自家二孫女抬了抬下巴，“就跟現在十三妹黏在你屁股後麵一樣樣兒的，他倆感情好得像親兄弟，因為你爸太乖太聽你長征伯的話，所以他對建國建軍兩個弟弟都沒對你爸上心咧！”
    “唉！老天不長眼，你爸年紀輕輕的就走了！也真是苦了你媽了，攤上那麽個娘家……海建你是不知道，你媽剛來那會兒瘦得跟竹竿子似的，結了婚後才被你爸養出點肉來。”
    “本來啊，你爸都跟長征商量要攢點錢，把你家房子翻新一下，省得哪天再遇上大台風，連房子都被刮沒了，結果……唉，都是命啊！海建啊，你爸這一走，可就沒人給你媽撐腰了，以後你可得孝順你媽啊！”
    李阿奶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除了陳桂蘭端了個凳子在一旁，一邊擇菜一邊聽，就隻剩宋海建還留在原地了。
    “女人不容易喲！尤其是你媽這樣一個人要養仨孩子的，造孽喲！”
    李阿奶邊說邊搖頭。
    發現宋海建默默地聽自己嘮叨，李阿奶又笑了笑，趁四下沒人，低聲問他：“你蘭姨說你和你媽上雨傘廠賣吃食了？”
    宋海建絲毫不意外，蘭姨是雨傘廠的職工，她肯定早就知道這件事，隻是讓他很詫異，蘭姨居然從沒露過麵，而且表現得跟不知情一樣。
    “你別怕，我跟你蘭姨交代了，這事兒誰都不要提，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問你也就是納悶，今天你怎麽有空過來。”
    宋海建立刻對李阿奶投去感激的目光。
    他也壓低聲音：“我們怕被民兵逮到，不敢再做了，而且明天就要開始搶收，我媽也沒時間再弄這個。”
    李阿奶讚同地點點頭，“對，不能耽誤收秋，這才是正事兒，你們私下賣點吃食能掙幾個錢，為了這點錢耽誤掙工分影響大隊集體的利益，那是要挨批評的。”
    宋海建“嗯嗯”地應聲兒。
    在當下這個時代，隻有種糧食才是重中之重，種不出糧食，你就是有再多紙票也是空的。
    “哥！”
    和蒲十三一塊兒跑去玩了的海蘭氣喘籲籲地回來找哥哥，“他們都去趕海了，我們去不？”
    這一耽擱，時間就過去得很快，不知不覺又到了一天中的退潮時刻。
    宋海建連忙拍拍屁股站起，“李阿奶、蘭姨，那我走了。”
    “去吧！”李阿奶也跟著起身，“唉——喲！我也該去剁豬草了。”
    剝著豆子的陳桂蘭則是看著他囑咐：“注意水位，別往水深的地兒去，也別在海邊逗留太久。”
    “好的蘭姨。”
    宋海建走的時候，蒲十三風風火火地衝進屋，沒一會兒又風風火火衝出，手裏多了一個紅色的搪瓷洗臉盆。
    “媽媽，我去趕海啦！”
    陳桂蘭急得在後邊大喊：“你拿的是洗臉盆還是洗腳盆啊，別拿錯了！也別給我摔壞了！”
    這丫頭之前天天拿洗臉盆去趕海，搞得一股海腥味，她實在是受不了了，跟車間的同誌換了一張搪瓷盆票，又新買了一個回家。
    以前那個就拿來洗腳、洗衣服，還有給她趕海用。
    “哦——！”
    小姑娘頭也不回地應了。
    陳桂蘭想想自家閨女那不靠譜的尿性，還是不放心地進屋看了眼。
    另一邊，宋海建聽到後麵的腳步聲，回頭就看到蒲十三頭上頂著洗臉盆，腳上的草鞋隨著她快速奔跑直接甩出去了。
    蒲十三跑幾步就要停下來，把腳丫子套到甩飛的草鞋裏，然後重複以上步驟。
    宋海建沉默一會兒，問她：“你這鞋子穿了和沒穿有什麽區別嗎？”
    蒲十三不懂他是什麽意思，兩手扶著腦袋上的搪瓷盆邊沿，為了方便看他隻能歪著頭，拿斜眼對著他。
    見她沒有接自己的話，宋海建搖搖頭，伸手把那個洗臉盆拿下來。
    “別老頂在頭上，當心把你磕傻了。”
    這句蒲十三聽懂了，“這樣很輕鬆啊。”
    “我替你拿吧，等會兒到我家就能放到推車上了。”
    蒲十三“哦”了一聲，低頭看他手中的兩個包子，“你幹嘛不吃，給芬姨留一個就行了呀。”
    宋海建聞言，默默地拿著包子咬了一大口。
    中午母親不在家，他們三兄妹一人吃了一個番薯，雖然肚子不餓了，但在白麵包子的誘惑下，嘴裏還是不停地分泌唾液。
    隻不過宋海建是成年人的心智，這點意誌力還是有的。
    吃完了一個，蒲十三笑嘻嘻問他：“是不是很好吃？”
    若是剛重生回來那時，他是嚐不出“好吃”的，可眼下，他老老實實地點頭：“嗯，很香很軟。”
    “我也覺得，包子真好吃……”蒲十三砸吧砸吧嘴好像在回味，“媽媽說要等過年廠裏放假了，才能給我們包包子，到時候我讓媽媽多包點，我要多吃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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