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建兩間平房也才二三十塊錢，如果不嫌麻煩自己脫坯、壘房的話，甚至一分錢都不用出。
    宋吉祥直接氣笑了，指著宋海建罵：“你個兔崽子跟老子獅子大張口是吧？我告訴你，別說十二塊錢了，就是一分錢，老子也不會給你！”
    “那這事兒沒得談了。”宋海建的態度也很堅決，看著大隊長：“請大隊長為我們作證。”
    “哎，等會兒，這事兒之前不是說好了嗎？大隊長，可不能臨時變卦啊！”
    馬淑蘭急得出麵阻止，“老二你閉嘴！十斤米，她要就給她！”
    宋吉祥不願意吃癟，正要硬氣地懟回去，大隊長不緊不慢地開口。
    “吉祥，你也別說我唬你，上回你弟妹暈倒，七叔和醫院都說了，是心脈受到重創導致的，也就是說，你踹她那幾腳差點沒把她踹死……”
    宋吉祥聽得額角青筋直跳，暴躁地打斷：“她自己身子弱，關我屁事！”
    “你隻不過是大腿被砍了一刀就要躺一個月，那也是怪你自己不中用，關我屁事？”宋海建冷笑地接話。
    “你個小兔崽子……”宋吉祥大怒，氣勢洶洶地站起來。
    宋海建看都不看他一眼，扭頭問大隊長：“我聽說，當初我們大隊之所以能和縣城供銷社達成合作，就是因為我爸幫了供銷社的馬主任一個忙，有沒有這回事？”
    這話一出，宋來財老倆口心裏“咯噔”一聲。
    宋吉祥和張大妮的表情也變得有些難看，後者眼裏隱約浮現一絲憂慮。
    蒲勇華卻是一臉驚訝。
    當初宋福祥擔心對馬主任帶去不好的影響，隻在私底下和他、蒲長征說了一下，並且讓他們保密。
    因此，大隊的人隻知道大隊能和縣城供銷社搭上線，是宋福祥的功勞，具體的內情都不清楚。
    此刻，宋來財等人都在等著他的答案。
    蒲勇華略作思索，便決定說出實情。
    “馬主任的母親進城的路上突然發病，是福祥救了老太太，後來馬主任問他需要什麽幫助，福祥心裏一心為大隊著想，就問馬主任能不能和我們大隊合作，從我們這裏購買海產品。”
    直到今天，蒲勇華依然記得當初宋福祥說出這件事時，他心中的那份震撼和感動。
    當時福祥已經從家裏分出來，海建才兩歲，玉芬肚子裏還懷著海蘭。
    宋來財老倆口又逼著他每個月給“孝敬”，有時候實在拿不出東西，馬淑蘭就自己上門，把三兒子家裏能吃的都拿走。
    到後來，馮玉芬索性不喂雞不喂鴨了。
    反正喂了也會被婆婆搶走。
    宋福祥這才想到去縣城黑市，把出海捕到的海鮮換成糧食，讓老婆孩子不用餓肚子。
    這樣艱難的條件下，宋福祥沒有為自己謀私利，而是為大隊尋求一個與供銷社合作的機會……
    回憶到這裏，蒲勇華對宋福祥更加愧疚。
    同時，也更堅定了要為孤兒寡母主持公道的心。
    “宋吉祥，鑒於你這種不仁不義的行為，我明天會在大隊集會上正式提出……”
    一看蒲勇華的表情變得嚴肅，語氣也嚴厲起來，宋來財和宋吉祥就意識到不妙。
    以前不知道老三和供銷社馬主任有交情，所以他們低估了老三在大隊長心裏的重要性。
    現在既然知道了，他們立即聯想到上回大隊長說過：要讓宋吉祥宋天祥兄弟倆，再也不能進捕魚隊，不能將海貨賣給供銷社！
    瞬間，宋吉祥慌了，宋來財這個老頭兒也慌了。
    “別！勇華啊，有事兒好商量！”
    宋來財終於舍得出聲，他焦急地打斷了蒲勇華的話，免得局麵更加不可收拾。
    隨後一轉身，瞪著張大妮：“你個女人誰讓你多嘴的？”
    宋吉祥一聽，頓時找到了台階，抬手就甩了張大妮一個耳光：“誰讓你撒人家藥了？這錢找你娘家出！不然就給我滾回你娘家，別回來了！”
    張大妮一下子成了父子倆的出氣筒。
    馮玉芬和宋海建三兄妹靜靜看著他們狗咬狗。
    蒲勇華皺眉：“這麽說，你們是肯出那十二塊錢了？”
    馬淑蘭那叫一個心慌，前不久才被馮玉芬訛走三十塊，難道又要被訛十二塊錢？
    越想越氣，她轉臉就對馮玉芬怒目而視：“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一副克夫的短命相！現在老馮家看不上你了，你就賴上我老宋家了是吧？還敢要錢？我呸！連福祥在的時候都是給我兩口子錢的，你個小賤人也配掏老娘的口袋！”
    難聽的字眼讓馮玉芬臉色蒼白，宋海建更是當場怒了。
    “錢是我要的，人是我砍的，有事兒你衝我來！別找我媽！”
    他話一出，眾人的目光便落到他身上。
    個個臉色都不善。
    宋海建的視線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最後盯著宋來財：“我爸的死，是你們當父母的偏心狠毒造成，你們讓我沒了父親，又想逼死我媽給宋吉祥讓路，那就別怪我這個當孫子的冷血無情，就算全天下人都罵我宋海建，我也不會放過你們。”
    他的語氣並不激烈，可渾身上下，無一不透著一股陰狠。
    在一個不到十歲的小男孩身上看到這樣的眼神，宋來財心底也是不受控製地一驚。
    活了大半輩子，按理說他不該被自己的孫子威脅到，但是，這個孫子太邪門了，尤其是吉祥大腿上那道傷口一直在他腦子裏回蕩……
    宋來財倏地厲喝：“都閉嘴！”
    一句話就喝住了還在憤怒指責馮玉芬把孩子教成個黑心肝的馬淑蘭。
    “給他拿錢。”宋來財又沉著臉吩咐。
    馬淑蘭不滿：“我哪還有錢？我沒……”
    “少廢話！讓你拿就拿，從老二兩口子身上扣。”
    聽到這話，張大妮也不敢發表意見，不然真被趕回娘家，她可就倒黴了。
    馬淑蘭罵罵咧咧地從底褲內襯、鞋底板摳下一遝有味道的紙票，數來數去，隻有五塊錢。
    她氣衝衝地把錢扔到馮玉芬腳下：“我身上隻有五塊！”
    “剩下的七塊晚點拿來。”宋來財繃著臉看著宋海建說。
    宋海建先母親一步蹲下，把地上的錢一張張撿起來，並仔細地數過。
    眾人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神情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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