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長征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有這孩子在，說不定能增加收獲。
    可很快，他就清醒過來。
    “你才十歲，哪有這麽早出海的。”蒲長征還是拒絕，這是對一個孩子的安全負責。
    宋來財和馬淑蘭想的卻是：海建光在岸上都能捕撈到這麽多魚，一旦上了船，那豈不是能捕幾千斤海貨？
    想到這裏，兩人都有些激動。
    馬淑蘭迫不及待開口：“海建啊，你爺也有船！你和你大伯一塊兒出海，撈上來的東西都是我們自家的！”
    宋來財那艘船幾年前就給了大兒子二兒子，兄弟倆以前都是一起出海的，直到去年宋吉祥的房子坍塌砸斷他的腿。
    如今宋吉祥成了殘廢無法出海，並且因為傷到了男人的根本，脾氣變得更加暴躁，動不動就對老婆孩子使用暴力。
    不過張大妮也不是軟柿子，獨守空房的寂寞令她滋生出怨氣，對宋吉祥的容忍度越來越低，所以之後宋吉祥打她，她也不再慣著。
    二房過得雞飛狗跳，也讓大房對死去的宋福祥心生忌憚，不敢再來招惹三房。
    連老倆口的心裏都毛毛的，直覺死去的三兒子在“看”著自己，加上宋海建展現出了越來越高的價值，這才讓二老對母子四個越發親和。
    對此，宋海建心知肚明。
    所以他不會上宋天祥的船。
    馬淑蘭說完後，他笑笑：“奶，我爸生時在誰的船上，我就上誰的船，這個叫子承父業。”
    沒文化的馬淑蘭被噎得說不出話，宋來財則看出他對老宋家還有心結。
    “海建，你二伯也得到報應了，小小年紀氣性別那麽大，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你到底還是老宋家的血脈不是？”
    宋海建一臉無辜：“爺，我沒使性子啊！長征伯的船大，又和我爸熟，我當然想跟著長征伯多學點本領，我大伯……他連生寶、生玉、生福三個堂哥都教不過來了，我去了他哪有功夫管我啊。”
    於是宋來財也被噎住了。
    宋海建期待的目光又回到蒲長征這裏。
    這種情況下，蒲長征又怎麽好再拒絕？
    他隻能安慰自己，村裏的男娃們，基本上也是十四五歲就跟船，海建本事大些，早點上船也沒什麽。
    “行吧……等你放假了，我先帶你去海上，你要是適應得好，後麵假期都可以跟船。”
    得到這句話，宋海建頓時欣喜若狂，連忙拿起酒壺給他倒酒。
    “伯，這是我今天收到的生日禮物裏，我最喜歡的一個了！”
    聞言，蒲長征也不禁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把他圓圓的腦袋：“不愧是你爸的兒子，這膽氣，比大多數人都強。”
    等馮玉芬端著最後一道蒸蛋羹上桌，宋海建今天請客的目的已然達到，便美滋滋地坐下來吃飯。
    “大家別客氣啊，鍋裏還有飯呢，吃完了我再去盛。”
    麵色微微紅潤的馮玉芬歡喜地招呼著眾人，尤其是對公婆，她恭恭敬敬的。
    “爸、媽，嚐嚐這個蛋羹，是海建蒸的，上麵還有蝦仁、海參呢。”
    家裏日子好起來了，兒子過生日的時候，馮玉芬再也不用擔心蒸蛋不夠吃了。
    因為她今天一口氣拿了十個雞蛋出來，讓兒子蒸蛋羹。
    宋海建就地取材，把前兩天撿的海參和蝦子煮熟，和蛋液一起蒸。
    這在後世的海鮮自助餐廳，是很常見的吃法。
    但在這兒，還是新鮮的。
    ——雞蛋這麽金貴，一般都攢著賣錢，很少會舍得吃。
    宋海建蒸蛋的技術佳，料汁兒也調的好，不出所料很受歡迎。
    桌上的菜大多都是海鮮，蔥香海魚、蒜蓉蒸生蠔、香辣蝦、清蒸海蟹、花甲青菜湯、爆炒黃蟶。
    再加一個肉沫酸菜，一個海鮮蒸蛋。
    八個菜配上紅薯飯，六大五小，吃到最後個個打飽嗝，菜盤裏連汁兒都不剩。
    這場生日宴，賓主盡歡。
    可送走客人後，馮玉芬便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轉而嚴肅地看著兒子。
    “海建，你真要出海？”
    宋海建點頭，“媽，我都和長征伯說好了。”
    “可媽不想讓你再走上你爸的老路。”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馮玉芬兩眼濕潤。
    直到家裏隻剩母子幾個，她才敢透露自己的脆弱。
    “海建，你好好讀書，以後離開這裏，離大海遠遠的，我們再不要出海了，它是無情的，媽不敢再拿你的命去賭了！”
    馮玉芬越說情緒越失控。
    “你還記得前年那場台風嗎？當時如果不是你，海生就被大海帶走了！媽知道你想掙錢，可是……可是……媽真的不敢想象，萬一你在海上也出了事……”
    宋海建頓時愣了愣。
    雖然前世家人的死都和海有關，令他一開始也痛恨大海，但後來也是因為出海，他才能送妹妹上大學，幫妹妹成家，甚至是成立自己的公司。
    在海上這麽多年，他見慣了生死，對於大海的怨恨反而不知不覺地消弭。
    更隨著閱曆的增加，宋海建逐漸明白一個道理：不管哪行哪業，都有風險，都有人因其死去。
    幹物流的貨車司機會因為疲勞駕駛而出事故，幹工地的會因意外身亡，就算是坐辦公室的，也會因為加班過多而暴斃……
    死亡，是籠罩在所有行業上空的陰影。
    可即便如此，社會依然離不開這些行業，不可能為了那點死亡率就毀掉哪個行業。
    一番深思熟慮後，宋海建望著母親，慎重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在他說完那段關於各行各業的“死亡論”後，馮玉芬明顯呆住了。
    “……所以，就算我不出海，而是去做其它工作，也同樣會有遭遇意外的幾率。我想說的是，媽，我們不能因噎廢食，大海確實是未知的、無情的、可怕的，但它也是物產豐富的、胸懷廣闊的，是大海養育了我們這些祖祖輩輩都是漁民的人，沒有大海，就沒有現在的我。”
    “我答應你，一旦我的身體不適，或者是遇到危險的天氣，我一定不會出海，我會牢牢記住一點：永遠要將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馮玉芬看著兒子那鄭重的表情、沉穩堅定的目光，心思微微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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