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佬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打人呢。
    他自己在話出口後也意識到不妥，又補充了一句：“你這魚多少錢？”
    這時宋海建衝他弟弟招手，“你去找個桶或者盆來。”
    “啊？我們沒帶那東西。”
    “要買海鮮都不帶個桶嗎？”
    宋海建歎了口氣，“算了，我這桶先借你們用，下回來賣豬肉記得帶上啊。”
    殺豬佬兄弟倆蒙了，“什麽意思？”
    “這桶海鮮送你們了。”宋海建說完，不等他們質疑，就解釋：“我就是想跟你們交個朋友，這樣以後買肉方便。你們有肉，我有海鮮，我們完全可以做到資源置換。”
    “當然，你們養豬費時費力還費飼料，我不會不給錢。這海鮮嘛，我能撿到什麽就送你們什麽，如果你們想要買我弄不來的東西，可以給我錢，我找村裏其他人買。”
    宋海建話音落下時，幾人都愣住了。
    似乎沒想到他一個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殺豬佬看他的眼神漸漸認真，之前隻是把他當一個受長輩疼愛長大的孩子，這會兒有點看待同齡人的感覺了。
    在他們沉默時，宋海建已經叫上長征伯準備走人，臨走時對殺豬佬弟弟叮囑：“下回一定要記得把我的桶帶來啊，我家桶不多的。”
    “哦、哦……”
    過了一會兒，他才扭頭看兄長：“哥，那孩子是什麽人啊？”
    殺豬佬搖搖頭，“不知道。”
    “他幹嘛給我們送東西，這一桶海鮮，至少能值個塊把錢吧？”
    “哥，你連個毛票零頭都不肯給人家抹，人家卻送我們一大桶海鮮……”
    “閉嘴。”
    上了車，蒲長征也問他，怎麽想到送東西給他們。
    “我覺得他們不像壞人，他們要買海鮮不是為了自己，純粹是為了他們的奶奶。反正這些東西我們住海邊的，也不是多難得，就當幫個忙唄，我們現在能過上好日子，不也是因為有你，有村裏那麽多好心人的幫忙嗎？”
    宋海建的回答讓蒲長征露出笑意。
    感恩，又善良。
    是個好孩子。
    今天買了肉，兩人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騎著自行車去找其它的黑市點。
    到了四點多，黑市的人越來越多。
    售賣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的，有的連家裏的菜刀都拿出來賣。
    兩人的目標是布票。
    這兩年來，馮玉芬沒扯過布，一家人身上的衣服都打滿了補丁，洗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宋海建如今個子躥得快，褲腿短了一大截，腳脖子都露出來了。
    身上的衣服也緊巴巴的，偏偏他不好在母親身上表現出來，免得母親多想。
    當然，母親和妹妹弟弟的衣服，也是又破又舊。
    開年海蘭就要去上學，而上輩子他一個人供海蘭讀書時，能為海蘭籌到學費、讓兩人吃飽肚子，就費盡了力氣，導致海蘭穿著破爛的衣服去學校，遭到同學們的嘲笑。
    同樣的事情，他不想再發生第二次。
    他可以被人嘲笑，但他的家人不可以。
    蒲長征和他有著一致的需求，不過蒲長征是希望給妻子送一件禮物，不如宋海建這樣需求緊迫。
    買布票是非常看運氣的事情，兩人今天逛了幾圈，又是一無所獲。
    好在蒲長征已經答應，後麵三天都有時間帶他來黑市。
    清楚宋海建這麽折騰全是為了妹妹，蒲長征無比感慨：“海蘭海生有你這麽個哥哥，是他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後座的宋海建打了個哈欠，一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了：“我對十三也會特別好。”
    蒲長征聽了笑嗬嗬的：“十三也是你妹妹，你這是怕厚此薄彼啊？”
    宋海建困得靠在長征伯背上閉上了眼睛，沒有回答。
    自行車在泥濘顛簸的路上走了一個多小時，從晨光熹微走到天光大亮，總算到達了目的地。
    “叮鈴鈴——”
    車鈴響起，告知屋內的人，它將人安全送到了。
    “海建，到家了，快醒醒。”
    蒲長征停好車子，抖了抖後背。
    宋海建揉著眼睛坐直，“這麽快嗎？”
    就在這時，海蘭從屋裏跑出來。
    海蘭一臉不安和慌張，直接衝到自行車旁拉哥哥的手。
    注意到她神色的蒲長征關心地問：“怎麽了海蘭？”
    “爺爺來了，爺爺在裏麵……”海蘭一隻手拉著哥哥，一隻手指著屋裏的方向，小臉上是快哭了的表情。
    宋海建立時清醒。
    蒲長征的眉頭也微微一皺，“你爺又來找你媽的麻煩？”
    此時，宋海建也安撫妹妹：“別怕海蘭，你先告訴哥，他和媽說了什麽？”
    海蘭便手忙腳亂地說明起來——
    得知爺爺是想讓自己去大伯船上，為此對母親軟硬兼施，宋海建
    心中一定。
    他對長征伯道：“伯，你先回家吧，這事兒我能應付。”
    蒲長征點點頭，“好，有要幫忙的地方再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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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行車剛走，聽見聲音的宋來財便走了出來。
    見宋海建回來了，宋來財和藹地開口：“海建，你媽說你進城了，買什麽了啊？”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他懷裏那坨用報紙包著的東西。
    宋來財眼裏閃過精光，他是個人精，一眼便瞧出這是肉！
    哪知宋海建也半點沒藏著掖著的意思。
    他對著爺爺咧嘴，炫耀一般舉起手裏的肉：“爺，我伯帶我去買肉了！好大一塊肉，我們家炒菜終於能放油了！”
    “你伯給你買的？”宋來財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的大兒子，但很快就推翻了這個想法，“哦，你說的是長征啊。”
    “對啊。伯說我這次出海做事很勤快，為了獎勵我，他就送了這麽大一塊肉給我。”
    宋海建越說越開心，招呼爺爺跟上，“爺，走，我給你看看這塊肉多好！”
    宋來財雖然不相信蒲長征有這麽大方，但也確實好奇，就跟著進了廚房。
    等他瞅見報紙裏頭是一整塊板油，眼睛都直了！
    “這麽大的一塊板油，十斤都有了，你說是長征送你的？”
    聽著宋來財難以置信的語氣，宋海建心裏冷笑，麵上卻是一副得意的神情。
    “那當然了！我媽隻給了我十塊錢，說是家裏半年沒吃油了，讓我割點肥肉回家熬油，我用那錢買了一塊五花，喏，就是海蘭手上那塊。”
    宋海建朝妹妹那邊抬了抬下巴，海蘭見狀，乖巧地把草繩串著的五花肉放到案板上。
    宋來財看著這兩塊好肉，且不說心裏多饞，就光是那股酸勁兒，就讓他一個老頭子夠不好受的。
    宋海建卻生怕他不知道蒲長征對自己多好似的，拍著眼前的板油大聲說：“這塊肉，足足要二十多塊錢！要不是長征伯送的，我哪裏買得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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