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建早已聽過類似的話了。
    即便如此，這一刻，他的目光還是柔了下來。
    心像是被融化了一樣。
    大學是她念念叨叨的理想啊……
    可在她心裏，自己甚至比她多年的夢想還要重要。
    “突然這是說什麽胡話？好好複習去。”
    宋海建的語氣裏聽不出責怪，反而是充滿了無奈。
    “我不是說了，會陪你去考試嗎？”
    蒲十三把頭扭到一旁，偷偷地抹了抹眼淚。
    “芬姨都告訴我了，你不會去參加高考的。”
    她鎮定地說，聲音裏有一絲顫抖。
    “我本來想，就算你不參加也沒關係，反正隻是四年嘛，讀完大學我再回來就好了，但是，但是……”
    可實際上，她根本沒有經曆過離別。
    又如何知道分別四年，是什麽樣的滋味？
    隻是在剛剛那一瞬，蒲十三似乎想象到了分開的日子，將會多麽的難熬。
    這才會忽然口出驚人之語。
    宋海建捏緊了手裏的筷子，他的理智和衝動正在激烈鬥爭，要現在就捅破嗎？
    要告白嗎？
    他很清楚，一旦他說出口，以蒲十三的個性，十有八九是很開心的。
    她會沉浸在喜悅中，對於即將到來的考試，也就幾乎不在意了。
    但……
    這是他想看到的嗎？
    見過前世蒲十三耀眼的樣子，他忍心拉她入凡塵？
    她本可以十分出色的……
    宋海建的沉默，讓蒲十三漸漸感受到了失落，以及一股難言的羞慚。
    當隱晦的愛意得不到回應時，隻會讓人變得更加退縮和不自信。
    蒲十三心慌意亂之下，便試圖遮掩：“我，我是怕到時候一個人去陌生的地方上大學，適應不了，才會希望你跟我一起去考的……”
    說著說著，她低下頭去，兩手捏緊衣角，眼淚偷偷往下掉。
    蒲十三使勁眨眼，想快點把眼淚眨幹，萬一被阿建看見了，她要怎麽解釋呀？
    死眼淚，快點憋回去呀！
    她真想伸手去擦幹這討厭的淚水，可她渾身僵硬，根本不敢亂動。
    就怕被宋海建注意到自己的異樣。
    卻不知，宋海建那麽了解她，其實已經發現了。
    宋海建喉結上下滾了滾，終究是衝動蓋過理智，轉身一把抱上去。
    這一抱，蒲十三整個人就像是被點穴了似的，偷偷湧出淚水的雙眼驀地瞪大，呆呆的，連呼吸都忘了。
    他們不是第一次擁抱，畢竟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平時打打鬧鬧的次數不會少。
    可沒有哪一次，像這一次一樣讓兩人心口酥軟，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宋海建不自覺地收緊手臂，而他懷中的姑娘在呆滯過後，嬌羞的血色染紅雙頰和耳根，她依然是渾身僵硬不敢亂動，但這回心跳如小鹿亂撞，腦中炸開的是歡喜而不是丟臉的尷尬。
    誰都不敢動。
    甚至不敢出聲。
    黑暗中，這個擁抱持續了很長時間——至少在他們感覺是這樣的。
    最後還是宋海建先鬆開手。
    蒲十三這時偷偷地抬頭瞥了他一眼，借著氣死風燈昏黃的燈光，她紅著臉頰和宋海建四目相對。
    蒲十三立刻像是做賊一樣收回視線，垂頭盯著桌麵，無措的雙手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便摳著桌上凸起的木刺。
    她心裏欣喜之餘又很糾結，更亂了。
    為什麽抱我呢？
    是安慰我嗎？
    還是有什麽別的含義？
    哎！
    蒲十三陷入苦惱之中。
    這個時候，一雙筷子被塞到她手裏。
    她抬起頭看去，宋海建正神色如常地看著她：“別胡思亂想了，快點吃飯，吃完回去好好睡覺，明天繼續認真複習。”
    聽到這裏，蒲十三那顆怦怦亂跳的心，頓時拔涼拔涼的了。
    啊……
    阿建讓她繼續複習，考大學？
    難道，剛才阿建是猜出她的心思，所以擁抱她，表示安慰？
    阿建這是拒絕她了？
    蒲十三想到這裏，臉上的血色眨眼間褪去。
    可今晚丟的臉夠多了！
    蒲十三也是一個有自尊心的人！
    所以她強行裝出沒事的樣子，“哦。”
    蒲十三沮喪過後，便是一陣賭氣。
    要不是糧食和心意不能辜負，她肯定直接下船了！
    但這會兒還必須先吃完再走！
    於是蒲十三氣鼓鼓地用風卷殘雲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就把宋海建準備的食物吃完了。
    看得宋海建都愣在原地。
    這時，蒲十三才發現，他手裏還拿著一雙筷子。
    蒲十三心裏“咯噔”一聲：壞了！
    她嘴裏含著最後一筷子菜，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問：“你……你在家沒吃飽？”
    宋海建心想，我心裏光惦記著你為什麽沒來了，哪有心思吃？
    不過，這會兒吃都吃完了，他也不好再說。
    隻能委婉地關心一下：“你肚子還好吧？不覺得撐得慌嗎？”
    “轟！”
    蒲十三的腦袋轟的一下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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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刻，她真想大哭一場！
    崩潰了啊家人們！
    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蒲十三再也顧不上那麽多，快速把碗筷收好，說了一句“謝謝很好吃”，就拔腿逃難似地跑了。
    宋海建隻是遲了一會兒，人就跑下船了。
    他趕緊把東西裝進籃子提上，熄滅了船上的燈，再拿著手電筒追了上去。
    本以為沒有手電筒，蒲十三寸步難行，然而這姑娘對村子的環境早就熟記於心，借著頂上的月光跑得和兔子一般快。
    宋海建愣是追不上。
    但他在蒲家外看到十三進了屋，至少一顆心是落回肚子裏了。
    宋海建鬆了一口氣，搖搖頭，“看來我這把嘴真不行，以後還得在這方麵多下工夫研究。”
    他大概也看得出來，十三是被自己氣跑的……
    哎！
    真要命！
    兩輩子沒正兒八經談過戀愛，現在讓他去討姑娘家歡心，還真是有點棘手。
    宋海建轉身朝家裏走去了。
    而在他身後，蒲十三從門縫裏偷偷看到手電筒的光，在她家外麵停了一會兒後，才掉轉方向離得越來越遠。
    蒲十三這才躡手躡腳地關上門。
    然後一臉懊惱地撲到床上，臉埋進了被子裏。
    再抬頭時，是懊喪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完蛋了，完蛋了啊！
    我這個就叫一廂情願吧？
    人家把我當妹妹，不忍心傷害我，我卻老是……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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