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海嘯最大的受害者出現了。
    任誰都沒想到，最後竟然以馬淑蘭急火攻心，導致神誌不清收場。
    短短半天的時間，亂作一團的眾人，壓根沒有留意到馬淑蘭的異常。
    發現時候已經遲了。
    或許是三兒子的死在她心裏，其實一直都是一個不敢揭開的傷疤，又或許是她年紀大了，受不了一下子失去三個孫子的打擊……
    如今馬淑蘭瘋瘋癲癲的，七叔說，這瘋病是腦子裏的問題，壓根治不好。
    好在，馬淑蘭這病除了讓她變得糊裏糊塗的，也沒其它的負麵影響。
    宋來財最終說，就這樣吧。
    反正治不好也沒錢治。
    馬淑蘭糊塗後，最大的變化就是她往宋海建家裏跑的勤快了。
    她偶爾會把宋海建誤認成宋福祥。
    偶爾又以為宋福祥出海去了，還沒回家。
    她開始對馮玉芬絮絮叨叨的。
    “我老早就說過菜地不能這麽開，你得弄成一壟一壟的，我說你，福祥又不樂意聽，唉——”
    馮玉芬一臉為難地看著拿著鋤頭開墾菜地的婆婆，不管她怎麽說，瘋瘋癲癲的婆婆都聽不進去，依然自顧自地幹著她想幹的活兒。
    這樣的事情一多，馮玉芬也十分心酸。
    十幾年前，婆婆根本不會這麽心平氣和地教導她做事。
    就拿開墾菜地來說，同樣的話，婆婆的語氣卻和如今截然不同，而是充滿怨氣怒火的，十分尖銳地辱罵。
    現在變成這個樣子，難道是婆婆心裏也為早年的事後悔嗎？
    可不管怎麽說，馬淑蘭也的確老了。
    她的頭上多了白發，皮膚皺得像是曬幹的橘子皮，背也越來越佝僂。
    因此，當瘋瘋癲癲的馬淑蘭頻頻往宋海建家走時，馮玉芬心中曾經所受的創傷，似乎在慢慢地結痂。
    她到底是心軟的，是善良的。
    對著一個失去神誌的老人，馮玉芬沒有力氣和心情去怨恨。
    而且她所有的挑剔和責怪，都由從前的惡毒嘴臉，變成了一個嘮叨的長輩。
    慢慢的，連宋海建三兄妹都習慣了這個瘋癲奶奶的嘮叨。
    隻是她時不時就對著大孫子喊兒子的名字，依然讓三兄妹不大適應。
    除此之外，似乎這副模樣的奶奶，也沒什麽不好的。
    一眨眼，高考的日子來臨了。
    自從海嘯事件過後，蒲十三就“閉關在家”。
    直到如今高考在即，蒲十三和姐姐才在阿爸和宋海建的護送下，來到縣城的考場。
    這是他們曾經就讀的高中。
    如今被用作高考場地，無數知青激動地湧向這個神聖之所。
    “考試的時候不要緊張，盡自己最大努力去答題，考得上最好，考不上也沒關係。”
    蒲長征嘴巴笨，不知道該如何鼓勵她們，隻能如實說出心裏的想法。
    蒲阿九一臉淡定，倒是蒲十三有點緊張，一直捏著挎包的袋子。
    她看了看阿爸，又看了看阿爸身後，默默注視著自己的宋海建。
    蒲十三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的心跳。
    然後很堅定地說“阿爸，我們走了。”
    她的目光落在宋海建身上，朝他揮了揮手。
    宋海建笑著舉手回應。
    目送著兩人踏進考場，蒲長征歎了一口氣。
    “不管怎麽說，好歹是走到這一步了。”
    和那些知青不同，蒲家對高考並不是特別看重，畢竟大閨女在雨傘廠謀得了一份工作，小閨女在家……
    也沒什麽不好的。
    反正都和宋海建定親了。
    要是考不上，就直接挑個日子讓他倆結婚。
    反正看自家老二那樣子，嫁給宋海建估計是不會有意見的，畢竟那次海建的船失聯，她所有的反應都足以說明這一點。
    考試期間，他們都是住在縣城的，此時縣城還沒有招待所，所以為了找到這個住所，宋海建托了好多關係，費了不少心思。
    最後是通過馬主任，讓姐妹倆借住到了縣城供銷社一個售貨員的家裏，每人每晚給人家拿五塊錢。
    宋海建和蒲長征都不放心，所以嘴上跟姐妹倆說的是送她們來了後，就回家去。
    實際上，兩人都在外麵的街道，找了個牆角窩著，這個地方抬頭就能看見姐妹倆借宿的那戶人家。
    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兩人都能第一時間察覺。
    也是這次的“革命友誼”，更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蒲長征現在已經完全將宋海建當做二女婿看待了。
    使喚起宋海建來，那叫一個自然。
    “她要是能考上啊，在她去大學報道之前，就先給你倆把親定了，後麵再挑個好日子辦婚禮。”
    “她考不上，也是這個流程。”
    宋海建靠著牆感到好笑，“伯，你就不怕你二閨女壓根不肯嫁我？”
    蒲長征撇了撇嘴，“她不嫁你，上次海嘯你的船沒回來，她能哭著求我帶她上船？”
    聞言，宋海建微微一怔。
    “誰？十三？”
    蒲長征斜眼看他，“你媽沒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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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啊，她就說了是十三一直鼓勵她，安慰她，讓她不要放棄。”
    “哦……”蒲長征想了想，“那估計是當時你媽在屋裏躺著，沒看見。那會兒浪小了，我們準備出海搜救，她跑過來找我，哭得稀裏嘩啦地說要跟我一塊兒去，被我罵了一頓才老實了。”
    宋海建想到那個場麵，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更多的還是感動。
    他靠著牆仰起頭，目光望著那間屋子的方向。
    蒲長征瞧見後，心裏暗暗欣慰，倒也沒再說什麽。
    等第二天她們出發去考場時，兩人又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麵。
    眼看著兩人平安進了考場，這才在附近找地方貓著打瞌睡。
    直到高考結束，兩人才敢出現在姐妹倆麵前。
    蒲阿九和蒲十三看到他倆眼睛底下的黑眼圈，似乎明白了什麽。
    “阿爸，你和海建沒回家嗎？”
    蒲長征嗬嗬笑，並沒有否認，隻說“沒什麽，也就這兩天的時間。”
    蒲十三偷偷地瞥向宋海建，他張著嘴打哈欠的樣子，其實跟帥氣絲毫不沾邊。
    但不知道為什麽，就這樣她都舍不得挪開眼。
    回去的路上，姐妹倆對著答案。
    在發現答案基本都對得上的時候，蒲十三非常高興。
    阿姐當初是年級第一，即便阿姐比她早畢業那麽多年，並且是一邊在雨傘廠工作一邊複習，她也依然相信阿姐的實力。
    所以能和阿姐對上答案，從側麵來講，她的正確率也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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