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錢塘江上潮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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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李唯,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李薇,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你為什麽對……”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這麽好……”
    “李薇……”
    “……李唯!”
    “你為什麽傷心?”
    “你哭什麽?”
    “你笑什麽?”
    “李薇!!!”
    “李唯!!!”
    ......
    李薇抱著膝,縮成一團。
    周圍一片漆黑,沒有光,沒有聲,沒有方向,沒有物質......
    隻有無窮無盡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從每一個不存在的角落裏鑽出來。
    它們層層疊疊,摻雜著無數光怪陸離的夢魘,仿佛要將她徹底淹沒。
    她努力想將腦袋埋得更深,埋進自己的臂彎裏。
    可惜,無論她如何躲避,那些聲音總是如影隨形,永不停歇。
    她好困。
    她想睡覺。
    卻怎麽也睡不著。
    她又想醒過來。
    從無盡的夢魘中脫離出來。
    “掐死”那個討厭聲音的主人......
    可她的眼皮卻像是灌了鉛,意誌昏沉,動彈不得。
    她覺得,她快要瘋了......
    漸漸地,她妥協了,她好聲好氣地回答著每一句問話。
    “媽媽去世了,我該傷心的,對不對?”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一片羽毛,飄蕩在行道樹的光影裏。
    “我撿了你,就是你老子,你別再問了行不行?”
    另一個粗礪的青年男音,帶著理直氣壯的蠻橫,又被鼎沸的人聲所淹沒。
    ......
    但是,依舊沒有用......
    無數個聲音,無數段記憶,無數種人生,開始在她混亂的思緒裏交錯、重疊。
    “啊——!”
    她發瘋般掙紮起來,奔跑起來,哭喊起來......
    嘭!
    不知何時,周圍的黑暗盡數褪去,她的身子一個踉蹌,撞開了一扇籬笆門。
    雜亂的聲音終於消失,這一刻,唯剩下蟬鳴陣陣,草木芬芳......
    子時剛過,夜色正濃。
    震耳欲聾的戰鼓自城外平地炸開,密集如雷。
    城牆上,剛合眼沒多久的守軍被瞬間驚醒,一個個踉蹌著爬起,臉上滿是驚駭與疲憊。
    閔子墨一躍而起,抓起靠在牆邊的镔鐵長槍,幾步衝到垛口。
    城下,數不清的火把匯聚在一起,宛若一條自地平線流淌而來的熔岩之河。
    半夜攻城???
    還是全軍出動!!!
    閔子墨的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呼吸都變得滯重。
    他明白了。
    敵人不準備再耗下去了。
    這是總攻。
    他猛地轉身,沙啞的嗓音裏帶著決絕。
    “傳我命令!”
    一名親兵立刻躬身。
    “放棄外城,全軍退守內城!”
    見周圍人發愣,閔子墨再度厲喝。
    “執行軍令!”
    殘存的四千餘名守軍,陸續接到命令。
    在短暫的錯愕後,他們迅速行動起來。
    弓弩手率先登上牆頭,朝著下方潑灑著箭雨,為同袍爭取時間。
    其餘兵卒則分為數隊,一隊負責配合民壯搬運傷員,一隊負責搬運城中僅剩的糧草和軍械,另一隊則點燃了外城的糧倉與民房。
    烈焰衝天而起,火光映照著一張張被熏得漆黑的臉。
    撤退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當最後一隊守軍退入內城甕城,沉重的鐵閘轟然落下,厚重的門栓被七八個士兵合力閂上。
    緊接著,大量士兵民壯開始在城門後方堆砌土石,意圖封死整個門洞。
    封州內城地勢稍高一些,城牆更高更寬,周長也僅有外城牆的1/3,防禦密度更大。
    但,閔子墨知道,內城無穩定水源,這一退,便是孤注一擲,最後一搏了。
    深沉的夜色中,浮雲鐵騎的馬隊悄然渡過白鷺津,沿著官道迤邐南行。
    戰甲裝備由輜重馬車承載,騎兵們則輕裝簡從,驅馬小跑,盡量節省馬力。
    這條官道是大景南北通衢的主幹道之一,過白鷺津往西南,可直達封州。
    往東南,則繞行幾十裏,連著長河上的重要渡口——煙波驛。
    借著燦爛星光,哪怕夜裏,也可以遙遙望見更遠方,鎮嶽山支脈模糊的輪廓。
    它起伏的身軀連綿不絕,直到視線的盡頭。
    期間,不斷有前行探路的斥候回歸大隊,將各種情報匯總到顧謹之手中。
    “陛下,幾個方向都沒遇敵,他們好像全聚在封州!”
    “陛下,封州城著火了!”
    “陛下,外城已經失守,內城情況無法確定!”
    “陛下......”
    馬隊的氣氛愈發緊張,顧謹之除偶爾發布一些微調的命令,神情始終如一。
    一個多時辰後,前鋒抵達了封州城東十裏外的普度寺。
    按照計劃,馬隊開始脫離官道,轉而向西。
    又繞過一片密林,隔著前方一片低矮的丘陵,已能看到西麵衝天而起的火光!
    “著甲!著甲!”各級將官們的紛紛呼喝。
    輕裝的騎兵們有序的下馬,來到輜重馬車旁,相互幫助著穿戴起來。
    亂中有序的忙活了兩刻鍾,一萬餘人的隊伍,從一支輕裝馬隊,變成了氣勢驚人的重裝騎兵。
    顧謹之帶著裝備齊整的鐵騎,又向南繞行了一段路程,使部隊完全隱沒在東南方向低矮的丘陵之後。
    隻要等到破曉時分,從這個方向發起進攻,正好可以借用朝陽的炫目效果。
    待全軍列陣完成,顧謹之深吸一口氣,輕輕一夾馬腹,率先出陣。
    浮雲關總兵毛大有當即跟上,同時下令,“整鞍,前進!”
    各級軍官依次將命令下達。
    一萬多騎兵,隨著顧謹之的步調,無聲無息的踏上丘陵。
    隨著他們翻越一座又一座起伏的土坡,鋪天蓋地的喊殺聲愈發清晰起來。
    所有人都壓著馬速,積蓄著力量,直到東南方的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
    這一刻,馬隊恰好來到最後一道丘陵下,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粗重。
    先行的一隊斥候打馬從緩坡上衝下,來到顧謹之麵前。
    “陛下,內城應該還在抵抗!”領頭的隊正說,“但平原上全是賊軍,整個封州被圍的水泄不通!”
    “陛下,咱們不需要進城,”毛大有提議,“隻需踏破流寇外圍的營壘,毀掉他們的糧草輜重,再衝散幾支人馬,他們便不敢全力攻城了。”
    顧謹之點了點頭,一拉馬韁,轉身麵向大軍。
    他一把抽出戰刀,縱馬掠過陣前。
    “朕與諸君,同生共死———!”
    “萬歲!萬歲!萬歲!”一萬多騎兵發出呐喊,聲浪滾滾,震耳欲聾。
    嗚——!嗚——!嗚——!
    在大景邊軍標誌性的牛角號聲中,鐵騎翻上了丘陵。
    一股焦糊與血腥混雜的氣味兒,伴著秋風襲來,吹進每個將士的心裏。
    顧謹之策馬立於丘陵頂端,視野之中,密密麻麻的火把與人頭,幾乎覆蓋了整片大地。
    更遠方,封州城已經化為一片火海,漆黑的煙柱直插雲霄,連黎明前最後的黑暗都被毀滅的光焰照的通亮。
    嗚——!嗚——!嗚——!
    全軍的號角都加入了進來,它們宣告著,大景最精銳的浮雲鐵騎,已經到來。
    東南麵的流寇被突兀出現的馬隊吸引,他們躁動起來,有些混亂。
    似乎有流寇頭領在維持秩序,並試圖組織防禦。
    可惜,太遲了。
    驀地,天邊,仿佛由雲朵織成的薄紗散了開來,朝陽初升,聖潔的白光灑滿大地。
    抓住這一瞬即逝的戰機,顧謹之高舉戰刀,“景”字大旗在他身後獵獵作響。
    “萬勝——!”
    他的眼睛通紅,胯下戰馬踏著小碎步,慢慢小跑起來。
    “萬勝——!”
    “萬勝——!”
    “萬勝——!”
    一萬餘名騎兵打馬跟隨,在行進間化作一支巨大的鋒矢,速度越來越快。
    這一刻,四萬隻鐵蹄踏破了這片古老的土地,如海潮般的悶雷聲席卷整個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