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化為一片廢墟的帝都老城區，在近兩百年的風雨侵蝕下，斷壁殘垣間爬滿了深綠的藤蔓，破碎的街道被瘋長的野草重新填滿。
    廢墟深處，一處由十多頂軍用帳篷、臨時護欄，以及大小軍車組成的營地靜靜佇立，如同一座孤島。
    其中一頂帳篷內，顧謹之拿著手機，看著黑漆漆的屏幕，兀自出神。
    帳篷簾布“唰”地一下掀開，閔子墨一手端著一個軍綠色金屬飯盒，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將飯盒放到折疊野餐桌上，又扯過兩張牛津布野營椅，招呼道：“來，吃飯！”
    顧謹之沒什麽反應，依舊愣著。
    閔子墨覺得有些好笑，調侃道：“怎麽，還沒等到江小姐的電話？”
    “是顧夫人。”顧謹之糾正道。
    閔子墨聞言，竟是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豪放開懷，在小小的帳篷裏回蕩。
    “你什麽時候打贏了人家，我就叫她顧夫人。”
    他促狹地眨了眨眼。
    “來，江夫君，別發呆了，趕緊吃飯。”
    顧謹之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向上彎了一下，旋即又恢複了平素的清冷。
    他丟下手機，坐到矮小的野營椅上，端起飯盒便扒拉起來。
    炊事員搞的大亂燉，味道實在古怪，他卻吃得不見半分勉強，沒有一點大少爺的架子。
    閔子墨看他開吃，哈哈一笑，也跟著大口吞咽。
    今天監測站偵測到這片區域出現異常能量波動，或許有臨時裂隙即將生成。
    結果一群人從清晨守到半夜，連個裂隙的影子都沒見到。
    中隊長索性下令輪流值班，其他人吃飯休息。
    他們兩人負責守下半夜，因此才有機會返回營地，吃上這口熱飯。
    等吃完了飯，顧謹之正要去涮飯盒，卻被閔子墨一把搶了過去。
    “你繼續等江小姐的電話吧。”他說著，便掀開簾布走了出去。
    顧謹之心頭劃過一絲暖意。
    跟閔子墨接觸越多，越覺得這個人可以深交。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就是因為聽說顧謹之進了調查局的應急部隊實習，特意打了申請，從原部隊臨時調動過來，指名要跟顧謹之搭檔。
    這些天，閔子墨對他頗為照顧，還在戰鬥中，教了他不少實戰技巧。
    七天來，兩人配合默契，已然頗為投緣。
    沒多久，閔子墨拿著涮好的飯盒返回。
    進來時，顧謹之已經躺在行軍床上，闔著眼，像是在假寐。
    閔子墨把飯盒收好，也躺到自己的行軍床上，望著灰綠色的帳篷頂，突然開口。
    “男人嘛，不要這麽小氣，有時候，該主動一些。”
    “江小姐是個好姑娘，你要珍惜她。”
    顧謹之的身子緊繃了幾分，沒出聲，卻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機，指腹在漆黑的屏幕上無意識地摩挲著，腦子裏亂糟糟的。
    閔子墨也不管他有沒有回應，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還有七八天，就要啟程去西疆了吧？”
    “這些天，該見識的，你也差不多見識到了。”
    “野生淵怪，也就那麽回事兒。”
    “晚上如果裂隙出現，打完後，你明天就回家吧。”
    “別去了西疆，又後悔沒多陪陪人家了。”
    顧謹之第一次發現，閔子墨那副軍人冷硬的外表下，竟然藏著個話癆。
    但，他的話，確實觸動了顧謹之。
    他再次拿起手機，解鎖，正要翻出那個號碼，屏幕卻毫無征兆地亮起，嗡嗡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老婆。
    他猛地坐起身，心頭一跳，想立刻接起來，可指尖懸在屏幕上方，卻又有些慌亂，竟不知該與她說些什麽。
    可他糾結著糾結著，電話竟因長時間沒有接聽，重新安靜下來。
    顧謹之一慌，趕忙回撥了過去。
    結果，聽筒裏傳來的是占線的提示音。
    他按下紅色的掛斷鍵，幾乎沒有停頓，鍥而不舍地繼續撥打。
    這一次，電話終於通了。
    青雲武大，訓練中心，二層休息室。
    雲汐單手扶著光潔的落地窗，視線投向樓下的訓練場，那張一向清冷自持的麵容，正一點點變得僵硬。
    訓練場上，近百名學生正熱火朝天地忙碌著。
    巨大的紅色橫幅被幾個人合力拉開，上麵用醒目的金色大字寫著——“熱烈歡迎‘小菩薩’江雪同學蒞臨交流賽代表隊指導工作！”
    另一邊，有人在布置鮮花組成拱門，還有人將一張張從新聞報道裏截下來的，放大到一人多高的照片立在最顯眼的位置。
    整個場麵，與其說是歡迎同學和隊友，不如說是在迎接某位大人物，處處都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誇張與......諂媚。
    雲汐的眼角抽動了一下。
    她緩緩轉過身，看著身後沙發上，正翹著二郎腿百無聊賴刷著手機的雲瀾。
    “這些，都是你安排的？”她的聲音裏帶著冰碴，像是在質問。
    雲瀾聞聲抬起頭，臉上掛著茫然，“不是你安排的嗎？”
    雲汐：？？？
    她強壓下心頭竄起的一股無名火，連續做了兩次深呼吸，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什麽時候，讓你這麽做了？”
    雲瀾撇了撇嘴，隨手將手機丟到一旁。
    他忽然坐直身體，掐起蘭花指，捏著嗓子，用一種陰陽怪氣的女聲道：
    “‘要平和，要有禮貌，見麵要笑，說話要好聽。她讓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
    模仿完了，他才恢複正常的聲調，懶洋洋地攤開手。
    “怎麽，大小姐，這不是您親口下達的指示嗎？”
    “既然都要當狗了，那幹脆就一步到位，把姿態放低到塵埃裏。”
    “俗話不是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我琢磨著，那位江小菩薩就算再怎麽暴躁，也不至於對這些滿懷熱情崇拜她的同學動手吧？”
    雲汐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她沉默了片刻，用一種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道：“撤了！”
    她說得極冷，也極重。
    雲瀾臉上的散漫瞬間褪去，他呆呆地看過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晚了......”
    雲汐：“什麽晚了？”
    雲瀾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我們這邊的動靜，被校長知道了。”
    “校長他老人家聽說後，龍顏大悅，當場拍板，說一定要把歡迎儀式辦得風風光光，漂漂亮亮的，要體現出我們青雲對天驕的重視和誠意。”
    “要體現出青雲學子的友愛和親切，讓江同學感受到回家一般的溫暖。”
    他頓了頓，臉上浮現出一絲後怕，“校長還說了，歡迎儀式要是出了紕漏，就拿我這個學生會副主席是問......”
    雲汐：“......”
    雲瀾的腦子如同漿糊，“姐，你現在又是個啥章程？怎麽說變就變？”
    “不用討好江雪了？”
    “那可是個能單刷C3裂隙的狠人，不跟她搞好關係，十月的交流賽還怎麽打？”
    雲汐重新將視線投向窗外那片喧囂的紅色。
    一個冒名頂替的賤民而已，嗬......
    “你不用管了，”她淡淡地開口，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她，在青雲待不長的。”
    雲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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