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在主臥大床上醒來時，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在睜開眼的一瞬間便恢複清醒，腦子反而有些渾渾噩噩，像一團被攪亂的漿糊。
    她下意識伸手，想去床頭櫃上摸索自己的手機，卻摸了個空。
    這時，紛亂的記憶才如同潮水般，陸陸續續湧上心頭。
    與雲汐的交易，顧謹之的財產轉讓，然後......她好像......在顧謹之麵前哭得一塌糊塗？
    最後，似乎還在他懷裏睡著了？
    【我艸，社死了啊！】
    李薇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羞恥感如海潮蔓延。
    她猛地用被子蒙住頭，在柔軟的大床上翻滾起來，試圖用物理方式驅散這要命的尷尬。
    咚......
    她滾到一半，腦袋撞上了一個溫熱結實的障礙物。
    李薇動作一僵，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一角，一股熟悉的白檀冷香鑽入鼻腔。
    是顧謹之身上的味道。
    這會兒，屬於武者的敏銳感知才緩緩回歸。
    李薇猛地放下手，一雙杏眸瞪得溜圓。
    旁邊，顧謹之正半靠在床頭，手裏拿著一個平板，臉上掛著一抹她從未見過的、帶著些許促狹的笑意，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低頭檢視自己的衣著。
    好吧，死心了。
    身上穿的是一件觸感絲滑的真絲睡裙，並非昨天那身針織衫加百褶裙。
    她又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腿，得，連絲襪都給脫了。
    李薇有點咬牙切齒，很想給旁邊這家夥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顧謹之看著她的反應，覺得十分有趣，被爺爺點醒後，他整個人的狀態都鬆弛下來，不再輕易被李薇某些疏遠的舉動所影響。
    他說：“是顧妍給你換的衣服。”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我當時不在房間裏。”
    李薇聽完，懸著的心這才落回原地。
    緊接著，她又想起，因為自己新婚夜的操作，導致顧謹之似乎頗為受傷。
    那......她剛剛這一係列防賊似的反應，會不會又刺激到他？
    她正琢磨著該如何補救，沒想到，顧謹之卻再次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不用強迫自己，順其自然便好。”他說，聲音裏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溫和。
    李薇愣住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下一秒，仿佛床墊子上長了針，她“噌”地一下彈了起來，逃也似的直奔衛生間。
    “我先去洗澡了！”
    顧謹之看著她倉皇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低下頭，繼續操作著手中的平板，屏幕上光影變幻，也不知在搗鼓些什麽。
    浴室內，李薇把花灑開到最大，任由溫熱的水流劈頭蓋臉地衝刷著自己，試圖讓發熱的腦子冷靜下來。
    通過衛生間裏的智能觸控屏，她知道了現在的時間，二十五號，早上六點十分。
    自己竟然從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了今天早上，中間連一點知覺都沒有。
    不過，盤踞在心頭多日的那種沉甸甸的壓抑感，倒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不會是因為見到老顧的緣故吧？】
    【難道我真的彎了？】
    想到某種驚悚的可能性，李薇忍不住甩著腦袋，對著光滑的牆壁撞了起來。
    咚、咚、咚......
    正撞著，敲門聲響了起來。
    李薇一個激靈，趕忙停下動作，不太自然地問：“啥，啥事兒？”
    門外傳來顧謹之的聲音：“奶奶剛剛來電話，讓你今天回一趟江家，她說，你知道是什麽事。”
    回江家？
    李薇腦中靈光一閃，“四時劍陣”！
    這是，蓮子成熟了？
    這一下，什麽社死，什麽尷尬，統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李薇感覺，她又活過來了！
    “你跟奶奶說，我吃完飯就去！”她一邊飛速地往身上打著沐浴泡沫，一邊高聲回應。
    “好。”顧謹之的回答很輕快，並非他慣常的清冷。
    李薇飛速地完成了洗澡、洗漱、梳頭等一係列流程，裹著浴巾，腳下踩著“寒潭沉璧”的步法，如一道幻影般衝入了衣帽間。
    沒了顧妍的幫助，麵對整整兩麵牆的各色衣物，她有些眼花繚亂。
    隨便試了幾件，都覺得別扭，不是顏色不搭，就是款式不搭。
    最後，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件掛在角落的淺藍色連衣裙上。
    跟她回國時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這身還是當初斯特林夫人親自為她挑選的，她非常滿意。
    李薇不再猶豫，直接換上，當然，過膝的安全褲也不能忘。
    鞋子也選了那天穿過的水晶細帶涼鞋。
    在巨大的穿衣鏡前，李薇甩了甩腰間飄逸的係帶，竟有種昨日重現的恍惚感。
    等她從衣帽間出來時，正好遇到從衛生間裏出來的顧謹之。
    兩人四目相對。
    顧謹之的視線落在她的裝扮上，清冷的眸子裏泛起幾分柔和的回憶。
    “怎麽想起穿這身？”他問。
    李薇總不能說自己不會穿搭，隻好含糊地敷衍：“很喜歡這身。”
    沒想到，這句隨口的話，似乎撥動了顧謹之的心弦，他微微垂下眼簾，白皙的臉頰竟有些紅暈。
    李薇沒注意到他的變化，她一邊在房間裏翻找著自己的手機，一邊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記得這條裙子，上次跟你切磋的時候，不是已經壞了嗎？”
    顧謹之的臉更紅了，訥訥道：“或許，是媽媽又給你買的。”
    李薇一想，也是。
    梁阿姨或許也覺得這身很好看？
    在床頭另一側的矮櫃上，她找到了手機，打開一看，時間是六點三十。
    離固定的開飯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李薇瞥了眼已經穿戴整齊，正站在窗邊的顧謹之，忍不住開口：“你今天還要去實習？”
    “今天去辦離職。”顧謹之回答得幹脆利落。
    李薇眨了眨眼，“那之後呢？”
    “之後就待在家裏。”
    顧謹之一邊說，一邊邁步走向了露台。
    他扶著冰涼的欄杆，站在露台邊緣，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
    李薇也跟著走了過去，她的個子沒顧謹之高，隻能將雙臂交疊，平放在欄杆上，下巴擱在手臂上，像隻慵懶的貓。
    清晨的風帶著微涼的濕意，拂過臉頰，吹起她幾縷散落的發絲。
    兩人並肩，站了許久，誰都沒有再說話。
    直到一陣引擎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份安寧。
    李薇抬眼望去，正看到顧謹之那輛熟悉的拚色轎車緩緩開到了小樓前。
    小樓正門，立即有傭人抱著些大包小包走出去，在司機的幫助下，往後備箱中塞東西。
    李薇側過頭，滿臉好奇。
    顧謹之笑著說，“承蒙隊友們照顧，要離職了，總該送些小禮物的。”
    “確實。”李薇覺得很有道理。
    話音剛落，一隻溫熱的手掌忽然伸了過來。
    在李薇愕然的注視中，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她的發頂，還順勢揉了一下。
    【臥槽？！】
    不等李薇炸毛，顧謹之已經收回手，轉身就走，聲音裏帶著笑意，“早餐我就不吃了，你別忘了回江家。”
    李薇摸著被揉亂的頭發，有點惱，又有點說不出的無奈。
    這家夥，冷熱切換有點快啊......
    眼見顧謹之的身影消失在臥室門口，李薇卻沒有離開露台，依舊懶洋洋地趴在欄杆上，看著樓下的動靜。
    沒過一會兒，顧謹之就從樓裏出來了。
    他穿過修剪整齊的花園，徑直走向那輛已經發動了的車子。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他停下腳步，在上車前，仰頭朝二樓露台望了過來。
    一陣微風拂過，撥弄著李薇的裙擺與係帶。
    她下意識地按住裙擺，回望了顧謹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