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之上，八角雲亭。
    張鹿野回來的時候，隻看到了獨自喝茶的雲橫，卻沒見到李歸堂。
    他坐回雲凳，忍不住問：“雲叔，李前輩呢？”
    小圓臉青年嗬嗬一笑，道：“孫女兒來了，總歸要去見見。”
    張鹿野哦了一聲，搓了搓大手，嘿嘿笑著伸了過去。
    雲橫嫌棄地撇了撇嘴，還是給他凝了個雲杯，續上茶水，這才慢悠悠地開了口。
    “小鹿啊，我讓你過去露臉，是讓你去結個善緣，你何必多此一舉呢？”
    張鹿野剛把茶杯湊到嘴邊，聞言動作一頓，銅鈴似的眼珠子眨巴了兩下，滿臉都是問號。
    雲橫瞧他這副憨樣，想起李歸堂的話，覺得跟這家夥確實沒必要繞彎子。
    他冷哼一聲，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你把《金剛體》給人家小姑娘，是生怕先前的梁子太輕快，想要再添一把火？”
    “雲叔，天地良心！”
    張鹿野一聽這話，急了，嗓門瞬間拔高，震得亭外的雲海都翻湧起來。
    “《金剛體》可是我張家最頂尖的戰法傳承，不是嫡係子弟，連接觸的資格都沒有！”
    “我這可是下了血本的，怎麽就成結怨了？”
    雲橫抬起頭，那雙桃花眼上上下下地把張鹿野掃了一遍。
    “你跟雲生一塊兒上武大的時候，我還見過你。”
    “那時候，你也算青雲武大裏有名的俊後生。”
    “如今長成這副尊容，《金剛體》的功勞不小吧？”
    雲橫說到這兒，又是一聲冷哼。
    “你說，人家小姑娘要是練成了你現在這個樣子，這是結恩，還是結怨啊？”
    張鹿野那張黝黑的臉膛，一下子漲成了黑紅色。
    他憋了半天，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
    “那不......那不實力變強了嗎？”
    ......
    “你當別家女人，都跟你張家女人一般？”
    雲橫徹底無語了。
    “小姑娘剛剛新婚，長得又那麽水靈，能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張鹿野還想爭辯。
    “雲叔，這《金剛體》，隻要練到圓滿，就能返璞歸真，也......”
    “也不會一直長肌肉......”
    說到這裏，他自己的底氣都虛了，聲音越來越小，神情也變得懊惱起來。
    是啊。
    給戰法的時候，光想著挑個眼下最合適江雪的。
    卻忘了《金剛體》這要命的弊端。
    要是真如雲叔所說，善緣沒結成，反倒因為自己多此一舉，一時疏忽，把人給徹底得罪了。
    那他老張家，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雲橫聽了他沒底氣的辯解，撇了撇嘴。
    “你證道武仙前，練圓滿了嗎？”
    張鹿野的臉色訕訕的。
    “沒......”
    張家有史以來，也就他爹張鶴鳴一個，把《金剛體》練到了圓滿之境。
    老爺子成為武仙後，那副仙風道骨、俊逸非凡的模樣，每每回憶起來，都讓他羨慕得抓心撓肝。
    可惜，《金剛體》深奧晦澀，每個節點還需要珍稀資源輔助突破。
    他張鹿野苦練了幾十年，在證道前，也才勉強練到大成。
    突破武仙後，萬法歸一，戰法也就沒了繼續修煉的可能。
    於是，他就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想到這兒......
    啪！
    張鹿野猛地一拍大腿，整個人從雲凳上彈了起來。
    “雲叔，你等等，我得趕緊去趟十九軍，給小姑娘換一個！”
    雲橫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正想說一句“孺子可教也”。
    可話還沒出口，兩人像是感應到了什麽，齊齊變了臉色。
    兩道神光如電，瞬間穿透厚重的鉛雲，投向了十九軍駐地的方向。
    那裏，一輪璀璨到極致的金色太陽，正冉冉升起。
    那金光初時還霸道無匹，可轉瞬間，又變得中正平和。
    凝實的光線照徹天地，幾乎穿透天上的鉛雲。
    過了許久，金光才緩緩消散，仿佛剛剛隻是幻覺。
    雲橫才僵硬地轉過頭，看著身旁張鹿野那張混合了驚愕、崩潰、茫然、乃至懷疑人生的臉。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訥訥地開口。
    “金......金剛體？”
    張鹿野嘴巴一張一合，阿巴阿巴了半天，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最後，他才用一種近乎夢囈的幹澀嗓音，回答了雲橫的問題。
    “是......”
    “圓滿境界的......《金剛體》......”
    19軍駐地的“太陽”大概存在了四五分鍾。
    但它帶來的震撼，卻沒有結束。
    僅僅半分鍾後，整條環形防線，各個要塞群，警報聲響徹雲霄。
    厲懷遠在大致確地異變發生的具體位置後，第一時間從磐石要塞騰空而起。
    幾個呼吸就飛到了十九軍駐地上空，一把虛握，就將還在疑惑身體為啥沒有變化的李薇給抓上了天。
    ......
    不久之後，司令部辦公室。
    嘭！
    厲懷遠對著依舊穿著背心短褲的李薇拍了桌子。
    “解釋！”
    “呃......”
    李薇撓了撓發頂，有點心虛，“就是，‘張叔叔’給的那個戰法......試著練了兩下......”
    “沒想到，啪嘰一下，就成了......”
    ......
    辦公室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厲懷遠臉上的肌肉又開始不受控製地抽動起來。
    誰來給他翻譯翻譯，啥叫“啪嘰一下”就成了？？？
    他才來西疆上任兩年吧？
    兩年的時間，內地到底變成了什麽樣子？
    張家的《金剛體》是什麽成色，這丫頭當他厲懷遠不知道？
    不說武仙的情報，單說張雁聲那個鬼精靈，貌似才練到精通層次吧？
    她“江雪”白天才拿到功法，晚上就成了西疆的“太陽”？
    這叫“啪嘰一下”？
    厲懷遠深吸一口氣，語氣低沉得嚇人。
    “練到什麽程度了？”
    這回，還不等李薇開口，雲橫的小圓臉驀地從厲懷遠的身後“長”了出來。
    “就是入門，不要緊張......”他的桃花眼似乎永遠帶著笑。
    “嘶——！”
    厲懷遠嚇了一跳，本能想要出手攻擊，卻在最後一刻認出了雲橫的氣息。
    他古銅般的臉色微微一沉，道：“雲前輩，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雲橫微微拱手，算是抱歉，“曉得了曉得了，主要是來替小鹿解釋一下。”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小鹿給的玉符，是加了料的，裏麵有他父親的一絲真意傳承，所以才會搞出那麽大的動靜。”
    “你，能明白嗎？”
    厲懷遠太陽穴處的刀疤抽了抽，接著沉然點頭，“明白了！”
    19軍“金太陽”事件，最終被定性為彈藥庫爆炸。
    為此，防衛軍上下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大整肅活動，抓出了不少蛀蟲和玩忽職守的人。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9月9日，清晨。
    在厲懷遠“趕瘟神”似的目光中，李薇歡天喜地的坐上了前往支援軍團的直升機。
    臨起飛前，還不忘衝厲懷遠揮手告別。
    直到直升機飛過山脊線，消失於不見後，厲懷遠才長歎一聲，冷冷吩咐身邊的機要參謀。
    “通知馬報國，他找我要的‘王牌’，一會兒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