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吾主，求——求您——！”
    “嘶——！啊——！”
    在遠離通道的深處，無盡混沌之中，一聲聲淒厲的、飽含痛苦的慘叫聲不斷傳來，攪動了此地永恒的死寂。
    那聲音，屬於大夢菩薩。
    永夜冷漠枯寂的視線沉沉望去，穿透重重混沌，落在那道不斷被撕扯、重組的身影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
    倏地，那道原本靜止著的，凝固了的，似瀝青般的人形重新湧動，變得活躍。
    “嘖嘖嘖，永夜，罰一罰得了，沒必要這麽狠吧？”
    悲苦的聲音層層疊疊，聽不出喜怒。
    “大夢再怎麽說，也是你的心腹，跟著你無數歲月了。”
    永夜收回視線，聲音不再遲緩，清冷中帶著絕對的漠然。
    “祂，僭越了。”
    悲苦搖頭，仿佛不忍般挪開“視線”，轉為側坐。
    永夜也不再關注大夢的方向。
    祂回望通道方向，聲音裏帶著些許不解。
    “既然不想打，你為何不將我到來的消息，告知雲橫？”
    悲苦嗬嗬笑道：“你以為他不知道？”
    “雲生那家夥，十有八九就躲在附近。”
    “你的到來，對雲橫而言，不是秘密。”
    永夜愕然，繼而神念如潮水般鋪開，刹那延展不知多少萬裏，混沌為之動蕩，虛空震顫不止。
    可惜，十數息過後，祂一無所獲。
    “別白費功夫了。”悲苦的聲音帶著些許嘲弄，“他要是這麽好找，就不是雲生了。”
    永夜聞言，泄氣般放棄了搜尋，問，“你找雲橫作甚？”
    悲苦嘿嘿一笑，道：“確認一件事。”
    永夜略感茫然，聲音複又變得斷續，不再連貫，“確認......什麽事？”
    悲苦的腦袋上，連續裂開許多道口子。
    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在怒，有的緊繃......
    “我隻是想確認，雲橫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麽？”
    永夜僵住，仿佛宕機。
    “雲橫的...目的...難道不是...奪回...通道？”
    “或許有，但不是全部。”悲苦的語氣變得認真起來，“甚至，連主要目的都算不上。”
    永夜沉思片刻，忽地意識到什麽。
    祂的視線變得冰冷。
    “悲苦...你...沒有...下屬的...樣子...”
    悲苦一晃神，當即做出謙卑模樣。
    雖然祂的本體是一團扭曲的瀝青，但那種低眉順眼的感覺，卻被演繹得惟妙惟肖。
    “是小僧僭越了。”
    “小僧將自己的推測說出，請您指正。”
    悲苦的聲音變得畢恭畢敬。
    見永夜矜持頷首，祂才含笑道：“小僧覺得，雲橫恐怕在跟咱們玩兒陽謀......”
    “他應該有兩個主要目的。”
    “第一，是測試我們對人類的容忍度。”
    “第二，則是將華國乃至人類置於絕地，測試‘那位’的態度。”
    說到這兒，悲苦頓了頓。
    “如果非要有個第三的話......”
    永夜的注意力被徹底吸引。
    “小僧察覺到，一些熟悉的人類七八階在離開西疆。”
    “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陌生的氣息。”
    “我懷疑，他想借刀殺人......”
    永夜的思緒有些轉不動了。
    祂沉睡無數歲月，從未碰到過如此複雜的情形。
    悲苦跟雲橫，不累嗎？
    想了許久，祂不再糾結什麽“借刀殺人”的問題。
    “那我們......怎麽......應對？”祂直截了當詢問。
    悲苦莞爾一笑，滿“頭”的嘴咧得更大。
    “您比小僧古老，也比小僧有麵子。”
    “不如您走一趟，看看能否請一位至尊過來助戰。”
    永夜覺得悲苦小題大做。
    “別說...人類那位...至強...是否出手...”
    “就算...他出手...你我合力...也足以...應對...”
    悲苦一滯，默然片刻，倏地用一種哄小孩兒的語氣勸說道。
    “您說得對，但......嘿嘿，以防萬一嘛......”
    “您想想，雲橫這人壞透了，他要是真有什麽陰謀詭計，咱們豈不是憑白吃虧？”
    “......左右不過是個保險，有備無患......”
    祂的聲音變得溫潤，變得和煦。
    “以您的身份威望，這點事情，還不是手到擒來。”
    “甚至無需至尊親身前來，隻需稍稍關注此地便好。”
    “哪像小僧，若我去求，人家理都不會理的。”
    永夜聞言，沉然點頭的同時，氣質也變得矜持。
    悲苦說話，比祂先前的屬下，可好聽多了。
    “好吧...我...便...走一趟。”
    話落，祂的身形一晃，消失不見。
    遙遙的，有浩大聲音回響。
    “大夢...這邊...不要停...”
    悲苦“笑”咪咪地答應。
    “您放心，小僧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
    待永夜的身形徹底消失於混沌，悲苦的“視線”才轉回慘叫聲的源頭，轉向大夢破碎的身軀。
    上午的理論課結束，李薇在磐石要塞的食堂匆匆扒了幾口飯，便被專人領著，去了龍牙堡內部進行實地參觀。
    期間，她看到了單個造價超過二十億華國幣，直徑達到五點五米的球狀諧振裝置。
    她親身體驗了龍牙堡內部直達地底工事群的運兵與逃生設施。
    她還來到地下，見識了巨大的地底運輸隧道。
    據講解員介紹，所有的龍牙堡，都是在後方完成建設，再由這些隧道運輸到地底指定位置。
    然後通過巨型提拉機構，直接升上地表的。
    一整個下午，雖然仍舊枯燥，可人類工業的偉力，還是深深震撼了李薇。
    ......
    等她返回十九軍駐地，回到那間專屬於軍團長的套間時，天色已經黑透。
    秦嵐正準備去給她打飯，被她攔住了。
    “秦姐，不用了，我在磐石要塞吃過了。”
    “哦，好......”秦嵐應了聲。
    看上去仍舊有些不自在，一副難以適應身份驟然變化的樣子。
    李薇莞爾，想勸說，卻不是時候。
    因為，剛剛在直升機上，她感知到了腰包內那枚“雲牌”的震動。
    不知是馬老師的“消息”，還是其他什麽別的狀況。
    她想要趕緊搞清楚。
    “我今天很累，要休息了，不要讓別人打擾。”進入臥室前，李薇不忘安排秦嵐。
    “好。”秦嵐鄭重點頭。
    ......
    坐回床上，李薇掏出“雲牌”。
    手指才撫上溫潤的玉質表麵，兩條文字便在她腦海中浮現。
    第一條：“昨天忘了跟你說，隻有以神念溝通雲牌，完成認主，你才能憑借它自行進入‘天墟’。”
    第二條：“抱歉，忘了你還未達到六階，六階以下的話，隻需滴血認主就好。”
    李薇莞爾一笑。
    馬老師還挺貼心，隻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偽六階，根本用不著滴血認主。
    她本想回複幾句調侃一下，想了想又覺得沒意思。
    昨晚因為選神位耽誤了時間，今晚她想抓緊去所謂的“天墟”坊市看看。
    十月初，雲叔的通道奪還作戰就要開始了。
    最近還要找機會刷刷怪。
    於李薇而言，悠閑的日子可不多。
    想到這些，她不再耽誤時間。
    將玉牌抵住額頭，神識緩緩探入其中。
    隻一瞬，玉牌便化作一道柔和的青光，鑽入李薇眉心。
    做完這一切，她平躺於床上，意識沉入識海。
    於幽深寧靜的“水潭”中，她看到了輕輕搖曳著的三瓣白蓮；看到了蓮心之內的四色劍光；看到了漂浮於白蓮身畔的扇形雲牌。
    她感知到，一種奇異的聯係於冥冥中建立起來，仿佛多了一扇可以隨時推開的門。
    於是，她輕輕“推”了過去。
    青光倏地蔓延，如潮水般將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