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給鉛灰色的雲層鍍上了一層黯淡的金邊。
    雲橫沒了再構建雲亭的心情，隻與李歸堂在雲海之上，肅然對坐。
    至於張鹿野，早被雲橫支去深淵通道那邊警戒了。
    “兩個宗師，不是昏迷，也不是什麽植物人。”
    “隻因宗師肉身足夠強大，這才保留了一些生理活動。”
    李歸堂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他們的神魂，被徹底泯滅了。”
    說完，他看向雲橫，等待著結論。
    雲橫凝重地點了下頭，那張娃娃臉此刻沒有半分輕佻，“楊思文，也一樣。”
    李歸堂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能在三位武仙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滅掉一個大宗師和兩個宗師的神魂。
    出手的人，究竟是誰
    “永夜”李歸堂吐出一個名字，“祂是不是已經跟悲苦合流了”
    雲橫搖頭。
    “祂做不到。”
    李歸堂思索片刻，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深淵中的存在，一旦進入藍星，實力會被秩序的力量嚴重削弱。
    永夜雖為九階之上，可到了這邊，怕是九階至強都達不到。
    想在“磐石”要塞內，在他和雲橫的感知範圍內，做出這等大事，確實不可能。
    想不通緣由，李歸堂換了個問題。
    “你的計劃呢”
    “會打草驚蛇嗎”
    雲橫聞言，竟也有些拿不準了。
    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甚至打亂了他的布局。
    他搖了搖頭，臉上擠出一絲苦笑，“也不一定是壞事。”
    “楊思文這個人，太聰明了。”
    “他之所以會上套，有輿論的壓力，也有世家派的拱火，以及，沒看破我與蕭元帥營造的表象。”
    “但時間久了，很難說他會不會察覺到什麽。”
    “死了也好，換個蠢點的，我也少費心。”
    李歸堂很是認同地點了下頭。
    楊思文此人，確實堪稱人中龍鳳。
    隻可惜，他的心不在國家，所有的聰明才智，全都用在了自家的門戶私計上。
    李歸堂輕輕歎了口氣。
    “出了這樣的事，瞞是瞞不住的。”
    “國內那些世家一旦鼓噪起來，你打算怎麽應對”
    叮鈴鈴——！
    雲橫剛要開口，懷裏的衛星手機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他接通電話，聽著裏麵的匯報，眉頭越鎖越緊。
    對麵的李歸堂同樣能聽到話筒中的內容。
    他的表情，也由最初的愕然，漸漸變為沉重。
    ......
    雲橫扣下電話，與李歸堂對視。
    一分鍾後，他咽了口唾沫，聲音幹澀。
    “加上西疆這三個......”
    “世家一係，這次總共損失了兩個大宗師，六個宗師，外加五十九個天賦卓絕的嫡係子弟......”
    “要麽‘失蹤’，要麽神魂泯滅。”
    “事兒大了......”
    李歸堂緊抿著雙唇，鷹隼般的眸子微微眯起。
    事兒大了
    怕不是天塌了......
    南方世家集團的話事人楊思文，北方世家集團的話事人周鼎原為顧家），兩個大宗師，一起被人滅了神魂......
    不說世家集團如何鬧，單是周、楊兩家的武仙，就不會對此事善罷甘休。
    要知道，雲橫哪怕想借悲苦之手，清理削弱一波世家的力量。
    但，正經死在戰場上，跟如今這種情況，性質是不一樣的！
    何況，死的還不是一個兩個。
    這種規模的清洗，幾乎要達到雲橫此次西疆坑殺計劃的預期目標了......
    ......
    想著事態可能的發展，雲橫的小圓臉一抽一抽的，心裏頭不斷暗罵。
    到底是哪位大仙，下手如此狠辣
    您這麽牛逼，要不要順手把深淵也滅了
    ......
    雲橫沉默了許久，直到夕陽的餘暉徹底隱沒，直到漫天星鬥掛滿天穹。
    他抬起頭，看向李歸堂。
    “局長，你先回帝都坐鎮，後方不能亂！”
    “周擎和楊含山，你一人足以製衡，幫我拖延三天時間！”
    “三天後，你再回來。”
    李歸堂凝視雲橫，“你打算做什麽”
    “不能等十月了，三天後就開打！”雲橫瀲灩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狠絕，“用外部矛盾，轉移一下內部矛盾。”
    “國戰期間，我看誰敢炸刺兒”
    “不怕千夫所指嗎”
    李歸堂沉然點頭，下一瞬，他的身形化作一道墨黑色的的流光，向著帝都的疾馳而去。
    天墟，瑤池中央島。
    “陛下，海神教自今日起，盡數並入天庭體係。”
    “媽祖”對著高居寶座的“玉皇”躬身行禮，聲音輕柔，再無半分慵懶與隨性。
    “從今往後，我等當以‘玉皇’陛下為尊，傳播信仰時，必會強調‘玉皇’之正統。”
    她一口氣說完，沒有絲毫停頓。
    在她身後，兩位頭生犄角，造型奇特的白玉麵具男子同樣一絲不苟行禮，頭都不敢抬一下。
    顧謹之聞言，心不在焉地輕輕頷首。
    這會兒，他的心思，早已飛到了月宮。
    哪有興趣理會傳教這等瑣事
    ......
    “媽祖”沒得到答複，悄悄抬頭。
    見“玉皇”這副模樣，心裏愈發沒底，整個人都繃緊了。
    她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句。
    “陛下......還有其他事情吩咐嗎”
    顧謹之這才回神，淡定擺手道：“就按你說的辦吧。”
    “是。”
    “媽祖”鬆了口氣，再度帶著兩位“龍王”行禮，繼而緩步退出瑤池。
    她一走，顧謹之也待不住了。
    他理都不理旁邊寶座上的“王母”，起身就要離開。
    “‘玉皇’請留步。”
    “王母”清冷的聲音自一旁傳來。
    顧謹之望向她，氣質疏離。
    沈瑤池沉默片刻，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與‘嫦娥’，是什麽關係”
    顧謹之隔著麵具，平靜地吐出三個字。
    “我妻子。”
    ......
    沈瑤池的呼吸一滯，先前雖有猜測，卻不敢確定。
    如今，當事人親口說出這層關係，她不由得想起自家師父離開前的玩笑。
    她雖未當真，也沒想過要與“玉皇”發生些什麽。
    可，這些時日，到底受了師父“玩笑”的影響，對這位新人頗多照顧。
    如今想來，簡直可笑。
    ......
    壓下心頭紛亂，沈瑤池又想到組織的驚變，忍不住規勸。
    “你......能不能勸勸‘嫦娥’。”
    “讓她收斂些。”
    “今天有不少人找我訴苦......組織運轉也亂作一團。”
    她的語速加快了些許。
    “還有，她殺的那些人......”
    “她沒有殺人，”顧謹之嚴肅打斷了沈瑤池的話，“殺人的，是此地規則！”
    沈瑤池有點心梗，就像看到了狗血八點檔肥皂劇。
    咬了咬牙，她忍下發飆的衝動，接著道：“不管是誰殺的，總之......那些人的身份不簡單，她這麽肆意......”
    呼——！
    轟——！
    天際倏地有烏雲匯聚，有雷霆醞釀，有威壓降臨。
    沈瑤池嘴角一抽，想起了某人的三條新規......
    不得不把“肆意妄為”四個字咽回去。
    她調整了一下措辭，道：“你的妻子如此率性純真，但有沒有想過，華國會因她......”
    轟隆——！
    沈瑤池：“......”
    看了眼沈瑤池身側被雷電擊出的焦黑，顧謹之莞爾道：“她做什麽，我都支持。”
    話落，他颯然轉身，袍袖一甩，邁步離去。
    沈瑤池獨自坐於“王母”寶座之上，望著翩然遠去的玄黃帝袍，默默無語。
    【此地規則，本該由你操控......】
    【天墟，本該以你為主......】
    【你是太大度，還是太窩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