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漸漸的，她的腦子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
    一浪一浪的歡呼聲開始變得模糊、變得遙遠、變得虛幻。
    五天五夜的高強度作戰，幾乎榨幹了她最後一絲精神。
    現在，她隻想倒頭就睡，睡到天荒地老。
    可......她還記得月宮足療那次，與老顧的約定。
    他們說好了的，五天後戰役結束，要再聚一次，通報一下各自近況。
    而今天，就是第五天。
    【不能讓他幹等著。】
    【至少......得去跟他說一聲。】
    但，她又不想在陌生的地方進入天墟。
    前線陣地，人多眼雜，誰知道會出什麽岔子。
    萬一有人來找自己，萬一有人想叫醒自己，卻發現她無法醒來。
    事情就會變得複雜，變得不好解釋。
    還是得回十九軍駐地，有秦嵐在，她能放心些。
    ......
    王學民團長拗不過她，隻能上報軍指。
    很快，一架直升機被調配過來，拉上李薇，極速向東，繞著山脊線，飛向19軍駐地。
    這一次，直升機沒有依照慣例，降落在駐地外的停機坪。
    而是直接飛臨李薇居住的軍部小樓，穩穩停在了樓前的小廣場上。
    艙門剛一打開。
    李薇便強打精神，蹭的一下竄出機艙。
    駐地內安靜極了，除了路燈，連排的營房全都黑漆漆的。
    但她這會兒渾身髒汙，加之極度疲憊，根本沒心思關注這些。
    衝入小樓時，門口值班的小兵似想喊住她，說些什麽。
    可還未等他開口，李薇已如一陣風般衝了過去，直接消失在了樓梯口。
    他想追，卻被直升機上跟下來的軍官攔住。
    那軍官跟小兵嘀嘀咕咕說了幾句。
    小兵雙眸瞪得越來越大，神色間驚愕與敬服的神色交織在了一起。
    等軍官離開，小兵咬了咬牙，沒再上樓。
    他決定，事情，還是等軍團長休息好了再說吧。
    ......
    衝上二樓的李薇一把推開辦公室的門，腳步頓了下，有點踉蹌。
    她喘了口粗氣，嗓音發飄地對著秦嵐所在的隔間喊了句。
    “秦姐，我累死了，要一口氣睡到大天亮，別讓任何人進來打擾我！”
    ......
    隔間裏，沒有回應。
    但李薇腦子發沉，也沒多想，隻當秦嵐也睡著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但，李薇了解她，這位大姐的覺一向比較淺，自己的話，她肯定聽見了。
    以秦嵐認真負責的態度，自己可以安心進天墟了。
    然而，昏昏沉沉的她，根本沒感知到，隔間內其實空無一人。
    而辦公桌上，被煙灰缸壓著的那張白紙，也被她忽略了。
    她搖搖晃晃進了臥室，反手關上門。
    沒脫衣服，也懶得去洗澡。
    她就這麽一身泥汙，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砰”的一聲砸在了自己的“1.5m大床”上。
    憑著最後一絲清明，李薇的意識沉入識海，激活了雲牌。
    ......
    天墟。
    殘破的南天門前，雲氣匯聚。
    光影閃爍，很快凝結成了李薇“姮娥仙子”的形象。
    但這一次，她的身影有些晃動，如同信號不良的影像，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她本以為，進入天墟後，換了個“身體”，狀態會變得好些。
    沒想到，疲憊感與飄忽感反而更強了。
    如同大風天中離開房屋的人，失去了保護，失去了依憑。
    【頭好暈......】
    【好想吐......】
    李薇蹙著眉，看向月宮方向。
    “呼——！”
    吐了口濁氣，她咬了咬牙，強行掐了個手訣。
    雲紋繡鞋下，一團祥雲升騰而起，托著她飛向半空，往月宮飄去。
    可她才剛剛騰空不到十米。
    眼前猛地一黑。
    意識，瞬間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半空中，那道不穩定的仙子身影，連同腳下的祥雲，一起“噗”地一聲，重新化為最原始的雲氣，消散於無形。
    ......
    現實世界。
    十九軍駐地，軍團長臥室內。
    床上的李薇，呼吸變得均勻且綿長。
    整個人，已然陷入了深度的沉睡。
    ......
    不知過了多久。
    臥室內，空氣毫無征兆地泛起漣漪。
    光影扭曲，兩道人影憑空浮現。
    一高一矮，一壯一瘦，一黑一白。
    正是李歸堂，與雲橫。
    小圓臉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個蜷縮著的身影。
    她已髒的看不出原本膚色，頭發亂的如同鳥窩，原本水潤飽滿的唇瓣都變得幹癟，變得幹枯。
    他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臉上閃過一絲心疼。
    他踏前一步，彎下腰，伸出手。
    指尖縈繞著柔和的光芒，眼看就要觸及李薇額心那朵埋於淤泥之中的白蓮印記。
    “咳咳！”
    一聲刻意的幹咳，從側後方傳來。
    雲橫的動作猛地一僵。
    他這才想起自己那糟糕的風評，以及之前下定決心要和小丫頭保持距離的決定。
    他觸電般收回手，後退半步，順勢推了推李歸堂寬闊的背脊，示意他上前。
    李歸堂麵無表情地走過去。
    他盡量讓自己的動作放輕，免得驚擾到沉睡的李薇。
    他伸出手指，輕輕點在李薇的額心。
    閉目感應片刻，他收回手，直起身子。
    “沒什麽大礙，就是精神力透支，身體疲勞過度，休息幾天就好了。”他回看雲橫，用氣音說道。
    雲橫長舒了口氣，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可他的目光，落在李薇那張髒兮兮的小臉上，心裏就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
    他轉頭看向李歸堂，聲音有些鬱悶。
    “我是不是很差勁？”
    “我是不是......不該把這麽重的擔子，壓在她一個小姑娘身上？”
    李歸堂聞言，嘴角扯出一抹冷硬的弧度。
    他輕嗤一聲。
    “你要是好人，能得個‘武仙之恥’的雅號？”
    “......”
    雲橫被噎得說不出話，小圓臉黑了又黑。
    但他沒再爭辯，而是從懷裏掏出一個通體溫潤的玉瓶，拔開了塞子。
    嗡——
    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藥香瞬間彌漫開來。
    瓶口處，甚至有淡淡的七彩瑞光浮現。
    李歸堂瞳孔一縮，麵露驚色。
    “紫府凝神丹？！”
    這丹藥，是專治神魂創傷的聖藥。
    就算是宗師乃至大宗師的神魂受損，它都能起到極佳的療效。
    用在這裏，是不是太浪費了？
    小丫頭隻是精神疲憊，睡幾覺就能恢複。
    你雲橫什麽時候這麽舍得了？
    雲橫卻沒解釋。
    他動作很快，屈指一彈，丹藥便化作一道流光，隔空飛入李薇的檀口之中，入口即化。
    做完這一切，他才看向李歸堂，緩緩開口。
    “於公，三天後，第二階段的進攻就要開始了......沒時間讓她慢慢恢複。”
    他頓了頓，語氣裏多了些別的情緒。
    “於私，就當是......緩解我自己的愧疚吧。”
    李歸堂聞言，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隨即，他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防衛軍參謀部下令，十九軍拆分，打散調入各個集團軍，作為隨軍武者。”
    “這事兒，跟柳鬆明脫不了幹係！”
    “等這丫頭醒了，發現自己的兵都沒了，會不會發飆？”
    雲橫一攤手，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柳鬆明自己挖的坑，讓他自己去填。”
    “反正，咱們幾個看著點，別讓小丫頭吃虧就行。”
    李歸堂想了想李薇的性格，再看雲橫這副不嫌事兒大的態度......
    嘶——！
    他感覺，自己的牙花子，開始隱隱作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