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長河愈發狹窄。
    此地，已是上古之上，是為太古。
    紀元初開的古老氣息化作烈風，自長河的源頭浩蕩而來，刮骨磨魂。
    除了成道最早，根基最深的道門三尊，其餘永恒的速度，已然慢了下來。
    祂們不得不陸續召喚著長河下遊，屬於自身的“烙印”，將其化作“燃料”，助推著自己走得更遠。
    五尊佛陀，乃是太古末年方才成道的“年輕”永恒。
    此刻，祂們已然走出了自身所占據的，最久遠的那段過去。
    再向前的每一步，都舉步維艱。
    望著其餘六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先前因催動古燈，金身稍有融化跡象的消瘦古佛，雙掌緩緩合於胸前。
    “我且先行一步，佛門，便交托於諸位了。”
    話音一落，長河微顫。
    自下遊的近古，到中古，再到上古。
    億萬佛號齊聲唱和，無窮無盡的虛影騰飛而起，一股腦地灌入了古佛體內。
    隨著虛影的灌入，古佛幹瘦的身軀燃燒起來，金色的法身漸漸融化。
    祂卻始終結跏趺坐，麵現慈悲微笑。
    最終，古佛徹底融為一團金色的流漿，又一分為四，分別加持於其餘四尊佛陀身上。
    四尊佛陀雙掌合十，各自示現瑞相。
    天雨曼陀羅華，光明遍照十方。
    漫天瑞相之中，祂們周身佛光大盛，排開了猛烈的時光之風，速度猛增一截。
    ......
    隊伍最前方，道門三尊望著李薇越來越遠的背影，神色各異。
    青年形象的靈寶天尊終於忍不住開口。
    “如果此女先一步衝出長河，抵達紀元之前......吾等，還能超脫嗎？”
    元始天尊聞言，不帶情緒地回應：“如我先前所言，她非永恒，無需擔憂。”
    始終未發一言的老年道人，道德天尊，卻在此刻慨歎。
    “此女於長河之中行動自如，太過怪異，不可小覷。”
    元始天尊垂眸，手結玄奧法印。
    “那石猴不也擁有類似特征，最終如何？”
    道德與靈寶聞言，各自垂眸，同樣結出法印，不再多言。
    就在此時，加諸於三清身上的罡風陡然劇烈。
    祂們，已然走出了自身所占據的最後一段長河！
    ......
    唰唰唰！
    一道道虛影騰空，化為三道洪流，灌入三清體內。
    到了此時，祂們亦開始召喚長河中的道道烙印，助力自身繼續溯遊而上。
    隻是，相比於燃燒自我的佛陀一眾，以及快速吸納烙印的老者一眾。
    三清並未追求速度，更加穩紮穩打。
    當然，也因此，祂們領先的優勢被縮小了。
    後方兩撥人不斷加速，逐漸與祂們齊頭並進。
    三方不言不語，各自相隔一段距離，隱隱有相互警惕的跡象！
    ......
    這樣的風平浪靜，持續了不知多久。
    直到長河源頭遙遙在望，太古的河段行過大半。
    豁然間！
    一道道強烈的“束縛感”、“牽拉感”，驀地作用於十尊永恒身上！
    它們仿佛一條條無形的絲線，死死拉扯著眾人，使他們速度驟降，幾近寸步難行！
    諸位永恒神色大變。
    四頭四臂的神人率先驚呼。
    “信仰？還是針對我們本身的信仰！怎麽可能？”
    祂們在兩千汙穢長河世界所建立的信仰，指向的是“初”、是“天”、是“黑”。
    並不會幹擾到本體“超脫”！
    如今，牽絆之力如此強大......
    這股信仰，隻可能來源於長河幹流所連接著的藍星宇宙！！！
    但，藍星的信仰，不是已被抹去了嗎？？？
    而且，相比於其他人，祂身上的“絲線”出奇的多，力道出奇的大，無論祂如何燃燒烙印，依舊寸步難行。
    ......
    同樣舉步維艱的威嚴老者見狀，神色微動，似在權衡什麽。
    ......
    另一邊，四尊佛陀感知著古佛加持的快速消耗，感知著信仰牽絆的持續增強，神色變得沉凝。
    先前曾勸說李薇退卻的高瘦佛陀踏出一步，合十道：“這次，我來吧。”
    其他三位佛陀相繼頷首，神情之間並無悲傷不舍，反倒平靜莊嚴。
    下一刻！
    萬千梵唱再度匯聚，高瘦佛陀喚起全數烙印，周身泛現無窮無盡的豪光。
    照亮了整條長河，照亮了長河之外的無盡混沌，也照亮了剩餘三位佛陀。
    隨著高瘦佛陀入滅，三朵剔透蓮台浮現，托起祂們，加速前衝！
    速度之快，竟有了一絲掙脫束縛，反超三清的勢頭。
    ......
    “哎......”
    見狀，元始天尊輕輕歎息，隨即屈指彈動頭頂寶冠。
    叮！
    一聲玄妙清音響徹長河，激起圈圈漣漪。
    無量之光轉瞬升騰而起，於元始天尊頭頂與長河下遊間，架起了一座宏偉長橋。
    元始天尊隨後一拋，各色寶光於他長袖之中騰空而起，落於長橋之上，眨眼向著下遊飛去。
    做完這一切，祂的氣息大跌，法身卻愈發剔透純粹。
    作用於祂身上的信仰牽絆刹那消失，就連長河上的罡風拂過祂時，也變得柔和。
    剩餘佛陀與威嚴老者小團體的麵色終於有了變化，看向元始天尊時，神色震撼莫名。
    ......
    長河末端，漆黑巨山原本所在的區域。
    地藏、金靈聖母、永夜、江晚棠、太乙真人，還有那頭青牛，等等等等。
    超過三十位人或仙神聚集於此，靜靜等待著什麽。
    靜默無言間，一道長橋自上遊蔓延而來，一端驟然縮小，眨眼沒入雲生眉心。
    雲生的氣息漸漸變化。
    直到某個界限。
    轟隆——！
    混沌鉛雲排空，仙光再次噴薄，祥瑞之氣蔓延千萬裏。
    一道仙門恍惚浮現，刹那開啟，又刹那消失。
    僅一個眨眼的功夫，雲生周身竅穴倏地生成出一道道“他我”，一處處幽邃無邊的宇宙......
    他，已從一位剛剛觸及神話門檻的九階至強，迅速提升至神話層次。
    他的形象亦發生了巨大變化。
    先前還是位青衫磊落，灑脫不羈的劍客。
    但此時，他頭戴玉清蓮花冠，身穿玉縷金絲霓裳袍，手持三寶玉如意，腦後慶雲垂落，氣質高邈異常。
    ......
    察覺到自身變化，隱約意識到什麽的雲生臉色劇變。
    他暗暗咬牙，鏘啷一聲抽出長劍，當即便往脖子上抹去！
    可，就在劍刃加身的一刹那，他的神色豁然恍惚，腦袋如被重擊，雙眸一下失去了神采。
    他就那麽呆愣愣懸浮於原地，再無後續動作。
    ......
    屬於太古的河段，以元始天尊的剔透法身為基，道德與靈寶再度融入！
    仿佛屏蔽了天機般，牽拉著祂們的信仰同樣消失不見！
    三清所融合的道人仍是中年形象，氣質卻愈發縹緲高曠。
    祂的速度，陡然恢複。
    轉瞬間，便將其他永恒遠遠拋開！
    ......
    “祂竟舍得拋棄一切......好大的魄力！”白玉佛陀慨歎一聲，繼而苦笑連連。
    這場道爭，終究，還是輸了。
    啪！
    忽有一隻剔透佛手按住白玉佛陀左肩。
    啪！
    另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按住了祂的右肩。
    緊接著，是兩位同伴的聲音。
    “彌勒，既走到此處，終究要去源頭看一看！”
    下一刻，佛光普照大千！
    ......
    另一邊。
    “啊——？！”
    一聲帶著困惑、恐懼、狂怒、怨毒、仇恨的慘嚎乍然蕩開，卻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威嚴老者將四頭四臂神人最後一絲殘餘吸入口中，渾身氣勢頃刻間暴漲數倍。
    然後，祂的視線轉向了那團不定的混沌，眸光平和中帶上了一絲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