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鉤，斜斜掛在試煉場的角樓之上。青石板鋪就的廣場中央，十八根盤龍柱圍成的圓形場地泛著冷光，平日裏這裏是內門弟子切磋的聖地，此刻卻被血腥味染得沉重。
    趙淩半靠在廊柱上，指尖捏著一枚傳訊符，掌心全是冷汗。他盯著場中被九幽火焰灼穿的同門屍體，耳邊還回蕩著昨夜後山傳來的慘叫。那個往日裏唯唯諾諾的廢物，此刻卻像從地獄爬出的修羅，眼中跳動的幽藍火焰讓他渾身發寒。
    “來了！”弟子中有人低喝。
    三道身影從圍牆翻入，為首的葉無殤衣衫破損，臉上的疤痕在月光下泛著猙獰的光。白霜緊跟其後，袖中暗藏的狐火符紙簌簌作響——她能感覺到，這片場地早已被布下鎖靈陣，空氣中浮動的靈氣都帶著肅殺之意。
    “葉無殤，你竟敢修煉魔功！”趙淩猛地站直身子，聲音裏帶著刻意的威嚴，“今日你若自斷經脈，我可向長老求情留你全屍！”
    回應他的是一聲低笑。葉無殤抬頭，左眼的疤痕下，瞳孔竟泛著細碎的幽藍光芒：“趙淩，你還記得三年前嗎？你把我推進丹爐，說‘廢物就該去死’。”他緩步上前，鞋底碾碎一片枯葉，“後來我在柴房躺了三天，聽著你們在廊下說‘那雜役命真硬’。”
    場中弟子不由自主後退半步。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葉無殤——往日裏唯唯諾諾的外門雜役，此刻周身籠罩著刺骨的寒意，每一步都像踏在眾人的心頭。
    “殺！”趙淩突然暴喝，手中赤鱗劍泛起紅光。他早就在劍上淬了蝕骨散，就算對方魔功詭異，隻要劃破皮膚就能致人死地。
    十八道劍光同時亮起。葉無殤抬手，幽藍火焰在掌心凝聚成猙獰的鬼麵。首當其衝的弟子剛要刺出長劍，劍身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赤紅劍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滾燙的鐵水濺在他手腕上，疼得他慘叫著甩劍。
    “這是……九幽蝕天焰！”有弟子認出了傳說中的魔火，聲音裏滿是恐懼，“能吞靈氣、蝕法器，快退！”
    但太遲了。葉無殤指尖一動，鬼麵火焰轟然炸開，化作萬千火蝶撲向眾人。最先被擊中的弟子身上騰起幽藍火苗，他瘋狂地撕扯衣物，卻發現火焰早已順著毛孔鑽入體內，丹田處的靈氣如同被黑洞吞噬，轉眼間枯竭見底。
    白霜躲在柱後，指尖掐著隱息訣。她看著葉無殤出手的狠辣，心中暗驚——這分明是魔尊一脈的“焚心蝕骨訣”，傳說中能焚盡修士神魂的禁術。可為何一個仙界弟子體內，會有如此純正的魔功？
    趙淩握著赤鱗劍的手在發抖。他親眼看見自己的靈器級長劍正在融化，劍柄處的赤龍紋路已經扭曲變形。慌亂中他祭出護心鏡，鏡麵上浮現出“淨魔”二字，那是他花大價錢從執法堂換來的寶物。
    “沒用的。”葉無殤的聲音像從冰層下傳來，“你以為這點微末的淨魔之力，能擋住九幽本源？”他抬手，火焰在掌心凝聚成劍，“三年前你澆在我身上的桐油，今日我便用你的血來償還。”
    護心鏡“砰”地炸開。趙淩慘叫著倒飛出去，胸前衣物被灼出焦黑的掌印。他驚恐地看著葉無殤步步逼近，突然瞥見對方額間若隱若現的幽藍符文——那是三百年前魔尊幽冥的印記！
    “你……你是魔尊轉世！”趙淩的尖叫劃破夜空。
    這句話讓全場死寂。白霜手中的符紙悄然滑落，她終於明白為何初見時會有熟悉感——那個傳說中血洗九重天的魔尊，其神魂碎片竟寄生於這個少年體內。
    “轟！”
    天際突然傳來雷鳴般的炸響，十八道金色鎖鏈從天而降，將試煉場圍得水泄不通。月光被烏雲遮蔽，一個身著青灰色道袍的老者踏空而來，衣擺上繡著的執法堂紋章泛著冷光。
    “玄霄真人！”有弟子狂喜，“長老來主持公道了！”
    白霜心中警鈴大作。玄霄真人，仙界執法堂首座，三百年前參與封印魔尊的核心人物之一。此刻他周身繚繞著純淨的仙靈之氣，可白霜卻敏銳地察覺，那仙氣中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魔氣。
    “跪下受縛，尚可留你全屍。”玄霄的聲音像重錘砸在眾人心頭，場中弟子紛紛單膝跪地，唯有葉無殤和白霜還站著。
    葉無殤抬頭，對上玄霄的目光。那一刻，他腦海中突然閃過無數碎片——雨夜中，這個老者曾抱著渾身是血的他，輕聲說“莫怕，師父帶你回家”；丹房裏，老者親手遞給他第一本煉丹典籍，指尖擦過他手背時的溫度……
    “師父？”葉無殤脫口而出，聲音裏帶著難以置信。
    玄霄的瞳孔微微一縮，很快恢複如常：“癡兒，你被魔功侵蝕了心智。”他抬手，金色鎖鏈化作龍形撲向葉無殤，“待為師替你驅除魔障。”
    白霜突然出手，五張狐火符紙化作漫天紅蝶，纏住了首當其衝的鎖鏈。她低聲急呼：“他在騙你！三百年前正是他參與封印魔尊，你的記憶被篡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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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無殤猛地驚醒。腦海中那幅黑袍男子被萬劍穿心的畫麵，此刻竟與玄霄的麵容重疊。他本能地揮出蝕天焰，與金色鎖鏈相撞，爆發出刺目的強光。
    “好個頑強的神魂。”玄霄冷笑，“三百年前沒能徹底抹除你的記憶，倒是本座失算了。”他指尖掐訣，試煉場地麵突然浮現出巨大的誅魔陣，“不過沒關係，今日便讓你和這妖族餘孽一起，成為本座複活魔尊的祭品！”
    白霜臉色慘白。誅魔陣，仙界專門用來鎮壓大魔的殺陣，一旦啟動，陣中生靈將被抽幹精血，化作天地間的塵埃。她看向葉無殤，發現他正在瘋狂地吸收陣中溢出的魔氣——那本該是用來絞殺魔修的力量，此刻卻像甘霖般湧入他體內。
    “原來如此……”葉無殤忽然笑了，笑容中帶著悲涼，“我體內的魔尊神魂，早就被你種下了引子。你故意放任我覺醒，就是為了用誅魔陣抽取我的本源，對嗎？”
    玄霄的臉色終於變了。他清楚地看到，葉無殤周身的幽藍火焰正在吞噬陣中的金色光芒，那些本該絞碎魔修經脈的鎖鏈，此刻卻像被抽去了筋骨，軟軟地垂落地麵。
    “九幽蝕天訣，本就是逆天道而行的功法。”葉無殤抬手，掌心凝聚出比之前更濃烈的黑炎，“你以為用仙靈之氣就能壓製我？卻忘了，這具身體早已被你親手種下的魔種侵蝕。”
    三年前的記憶突然清晰——那個暴雨夜，玄霄抱著渾身是血的他走進煉丹閣，指尖在他眉心點下的，正是魔尊神魂的碎片。所謂的外門弟子，不過是玄霄為了複活真正的魔尊，而培育的容器。
    “殺！”玄霄突然暴喝，身後浮現出十二道執法天兵虛影。他知道不能再拖，一旦讓葉無殤完全融合魔尊神魂，就算是他也難以控製。
    十二道天兵虛影同時揮劍，斬出的劍光將夜空割裂。葉無殤護著白霜後退，胸口被劍氣劃傷，鮮血滴落之處，地麵竟冒出黑色的煙霧。
    “小心！”白霜突然撲上來，替他擋住了一道致命的斬擊。她的肩頭綻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染紅了白色衣袍。
    葉無殤隻覺心頭一痛，某種東西在靈魂深處破碎。他低頭看著白霜蒼白的臉，耳邊響起她之前說的話：“公子修煉的功法，與傳說中的九幽蝕天訣極為相似。這功法，唯有魔尊一脈才能修煉。”
    “原來……我就是幽冥。”葉無殤輕聲說，眼中倒映著玄霄驚恐的神色。他終於想起了三百年前的真相——自己為了阻止真正的魔尊複蘇，自願將神魂分裂，轉世成為仙界弟子，卻不想被玄霄利用，企圖培育出完美的容器。
    黑炎突然暴漲十倍，葉無殤周身浮現出魔尊虛影。他抬手，蝕天焰化作遮天蔽日的魔手，一把攥住了玄霄的天兵虛影。那些由仙靈之力凝聚的虛影，在魔手之下如同脆弱的紙片，紛紛崩解。
    玄霄驚恐地後退，終於露出了破綻。葉無殤眼中閃過冷光，魔手猛地收緊，將玄霄的衣袖扯下一片。他看到，那蒼白的手腕上，赫然刻著與魔尊神魂相同的符文——玄霄，竟然早已與魔族勾結！
    “你以為本座會怕你？”玄霄突然祭出一枚黑色玉簡，“就算你是魔尊轉世，沒有完整的神魂，也不過是個半吊子！”
    玉簡爆開，漫天黑霧中浮現出魔尊的虛影。那是真正的幽冥，三百年前被封印的本體意識。葉無殤隻覺頭痛欲裂，腦海中兩個聲音在激烈碰撞——一個是他作為葉無殤的記憶，一個是幽冥的殺戮本能。
    “小心！他要奪舍！”白霜拚盡全力甩出狐火，點燃了玄霄手中的玉簡，“葉公子，快喚醒你的神魂！你才是真正的魔尊轉世，不是他的容器！”
    葉無殤猛地咬向舌尖，劇痛讓他清醒過來。他看著麵前的幽冥虛影，突然露出笑容：“三百年前，我能分裂神魂轉世，今日便能再次戰勝你。”他抬手，將蝕天焰逼入眉心，“這具身體，從來都屬於我自己。”
    幽冥虛影發出不甘的怒吼，瞬間消散。玄霄臉色鐵青，知道計劃敗露，再也顧不得形象，化作一道流光想要逃走。
    “想走？”葉無殤抬手，魔火追上玄霄，在他腿上燒出一個大洞，“你以為，當年在我體內種下魔種時，我就沒有留下後手？”
    玄霄重重摔在試煉場上，看著葉無殤一步步走近，終於露出了恐懼：“你不能殺我！執法堂還有我的人，你若殺我，整個仙界都會追殺你！”
    “仙界？”葉無殤冷笑，“從你勾結魔族的那一刻起，仙界就已經不配談正義。”他抬手，魔火在掌心凝聚成鋒利的刃，“今日，便讓我替三百年前的自己，討回這筆債。”
    “等等！”白霜突然出聲，“留他活口，他知道三百年前封印的真相！”
    葉無殤的手頓在半空。他看著玄霄驚恐的眼神，突然意識到，這個老者知道太多秘密——父母的失蹤、自己的轉世，還有仙界高層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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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鎖魂咒。”葉無殤冷聲開口，指尖點在玄霄眉心，“你最好祈禱自己的記憶足夠值錢，否則下一次，蝕天焰會直接燒穿你的神魂。”
    玄霄慘叫著昏死過去。葉無殤轉身，看到白霜正用狐火勉強支撐著傷口。他心中一緊，連忙上前扶住她：“傷勢如何？”
    “無妨。”白霜勉強一笑，“隻是沒想到，你竟真的是魔尊轉世。三百年前，我族聖女曾與魔尊有過約定……”
    她的話還沒說完，遠處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zenshenghuang1hao知道，那是仙界援軍到了。葉無殤看向試煉場外圍逐漸亮起的劍光，突然露出決然的神色：“跟我走，去妖界。隻有那裏，能暫時避開仙界的追殺。”
    他抬手，魔火在地麵燒出一道裂縫，露出下方的暗河。白霜驚訝地發現，這暗河的走向，竟與妖族密典中記載的“九幽通道”完全一致——原來，仙界的試煉場下，竟然藏著連接妖界的秘道。
    “這是……”
    “三百年前我留下的後手。”葉無殤輕聲說，“玄霄以為我被封印，卻不知我早已在各界布下退路。”他看向白霜，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包括，將你從仙界手中救下。”
    白霜愣住了。她突然想起族中長老的傳說，三百年前魔尊隕落前，曾將一縷神魂注入青丘狐族的聖物。此刻看著葉無殤眼中的幽藍，她突然明白，那個傳說中的“約定”，原來從三百年前就已經開始。
    “快走！”葉無殤拉著她跳入暗河，身後的劍光正好劈下，將地麵炸開巨大的坑洞。
    試煉場的血還在流，月光終於穿透雲層，照亮了場中那具焦黑的屍體。趙淩的手指還保持著抓握的姿勢，眼中倒映著最後看到的畫麵——那個曾經被他欺淩的廢物，此刻正帶著妖族聖女，踏入通往妖界的秘道，周身環繞的魔火，比月光更亮，比夜色更冷。
    而這一晚，注定成為仙界千年曆史中最恥辱的一頁。人們隻知道，試煉場發生了一場血腥屠殺，執法堂首座玄霄真人重傷失蹤，而凶手，是那個本該默默無聞的外門弟子葉無殤。
    沒有人知道，在暗河的盡頭，一個關於三百年前的驚天陰謀，正隨著葉無殤的覺醒，緩緩拉開帷幕。而屬於魔尊的傳說，也將在這一晚，重新在九重天寫下血染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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