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鏡麵上的裂紋如蛛網蔓延，葉無殤的指尖剛觸碰到冰涼的鏡麵，整座迷宮突然劇烈震顫。無數碎片從穹頂墜落，卻在觸地前懸停半空，化作千萬麵懸浮的鏡體，每一麵都映照著不同的場景——有仙宮樓閣的金碧輝煌，有魔域深淵的熔岩翻湧，還有他從未見過的血色戰場。
    “這是……我的過去？”他的聲音在空蕩的迷宮裏激起回音。最近頻繁閃現的片段終於有了脈絡，卻在此時以最殘酷的方式拚貼完整。
    “你的過去？”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黑衣分身負手而立，眼中跳動著幽藍鬼火，“不過是一段被謊言包裹的殘渣。”
    最近距離的對峙讓葉無殤呼吸一滯。分身的麵容與他如出一轍，卻帶著三百年前魔尊特有的倨傲與冷漠。那雙眼睛裏沒有絲毫溫度，仿佛俯瞰螻蟻的上位者，正對著自己的殘魂碎片露出憐憫。
    “玄霄……”分身指尖劃過鏡麵，某塊碎片突然泛起漣漪，映出三百年前的景象——雲霧繚繞的仙台之上，年輕的玄霄正跪地為魔尊係上披風，兩人容貌與此刻判若雲泥，卻有著相似的意氣風發。
    “當年我與他曾是摯友。”分身的聲音裏帶著罕見的沙啞，“他說要共建一個仙魔共治的三界，我便信了。他說需以我的真身作為封印基石，我便自願踏入鎖魔陣。”
    鏡麵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葉無殤被迫閉上雙眼。再睜開時，場景已變作烈火焚天的祭壇。玄霄手持誅魔劍刺穿魔尊胸口，周圍仙眾高呼“除魔衛道”，而魔尊嘴角掛著血笑，眼底盡是錯愕與悲涼。
    “看到了嗎？你的‘摯友’如何用你的信任換取仙界至尊之位。”分身抬手擊碎那麵鏡子，碎片割破葉無殤的臉頰，“他怕我蘇醒後揭露真相，便用禁術將我的神魂分裂——你以為自己是轉世？不過是我被剝離的善念殘片罷了。”
    葉無殤踉蹌後退，後背撞上另一塊鏡麵。鏡中映出他在煉丹閣的過往：被同門推下煉丹爐時的劇痛，被罰跪寒潭時的刺骨冰寒，每一道傷痕都在提醒他“凡人之軀”的脆弱。可此刻這些記憶卻突然變得模糊，仿佛有人在他意識深處動了手腳。
    “他給你編造了‘仙界弟子’的謊言，用凡人體質鎖住你的魔功，讓你在屈辱中誤以為自己該‘棄魔從仙’。”分身逼近一步，黑袍掀起的氣流卷起滿地鏡塵，“但你終究是我，聞到血腥時指尖會顫抖的本能，才是真實的你。”
    喉間突然泛起鐵鏽味。葉無殤想起每次動用魔功後，心底都會湧起難以名狀的暢快，那是刻在神魂裏的殺戮本能。白霜的臉突然閃過腦海，她被玄霄利爪貫穿時的慘呼，比任何記憶都要清晰。
    “你想保護那個妖族丫頭？”分身忽然冷笑，指尖凝聚出黑色魔焰，“可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看看這些鏡子——”他揮手掃過周圍懸浮的鏡麵，每一麵都映出不同的結局：白霜化作枯骨，妖族被屠城，而葉無殤跪伏在玄霄腳下，渾身插滿仙釘。
    “這是你作為‘善念’的下場。”分身的魔焰貼上葉無殤咽喉，“隻有殺了她，吞噬她的妖族本源，你才能真正覺醒。”
    劇痛從太陽穴炸開。葉無殤感覺有兩股力量在撕扯他的神魂：一邊是分身灌輸的殺戮意念，一邊是白霜為他包紮傷口時的溫軟觸感。記憶迷宮開始崩塌，鏡體紛紛碎裂，露出裂縫後暗紅色的虛空。
    “葉公子！”
    穿透迷宮的呼喊讓他渾身一震。白霜的身影從裂縫中擠進來，發間的蒼青玉佩碎成兩半，露出裏麵刻著的妖族秘紋。她的裙擺浸透鮮血，顯然為了闖迷宮已拚盡全力。
    “別聽他的！”她抓住葉無殤染血的手，掌心的溫度灼燒著他的皮膚，“你不是他的殘片，你是會為我種靈花、會給受傷小妖包紮的葉無殤！”
    分身的魔焰突然轉向白霜。葉無殤本能地旋身擋在她身前，黑色魔紋順著脖頸爬上臉頰，卻在觸及白霜目光的瞬間凝滯。她眼中倒映著他此刻的模樣，半張臉覆滿猙獰魔紋，半張臉仍留著凡人的淚痕。
    “你看，連本能都在抗拒。”白霜伸手撫過他臉上的魔紋，指尖亮起妖族治愈咒光，“三百年前的你或許被謊言蒙騙，但現在的你——”
    她突然踮腳吻上他的唇。這個帶著血腥氣的吻如驚雷炸響，葉無殤感覺有什麽東西在神魂深處碎裂。記憶迷宮的鏡麵紛紛爆成齏粉，露出三百年前鎖魔陣的真相：玄霄揮劍時，魔尊指尖悄悄彈出一道黑色光粒，墜入人間界。
    “那是……我的本源？”葉無殤喃喃自語，終於明白為何白霜第一次靠近時，他的魔功會自主運轉——那粒本源早在三百年前就選定了轉世載體，在凡人體內孕育出全新的神魂。
    分身發出不甘的怒吼，化作黑煙撲來。葉無殤揮袖甩出九幽蝕天訣，卻在黑焰觸及白霜的瞬間硬生生收勢。兩股力量在體內劇烈碰撞，他感覺胸腔裏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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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你的殘片，也不是玄霄的棋子。”他握住白霜染血的手，指尖綻放出紫黑與青白交織的靈光，“我是葉無殤，是要讓三界重新洗牌的——魔心證道者。”
    分身的黑煙在光華中逐漸消散，臨終前發出怨毒的嘶喊：“玄霄會用你的血打開幽冥封印，你以為阻止我就能改變命運？哈哈哈哈——”
    最後一塊鏡麵碎裂的瞬間，葉無殤感覺束縛神魂的枷鎖徹底崩解。他低頭看著掌心翻湧的雙色靈光，白霜的治愈之力與魔尊的毀滅之力竟在此時達成微妙平衡。遠處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顯然玄霄已開始催動封印。
    “我們該出去了。”白霜將半塊玉佩塞進他掌心，另半塊則貼在自己心口，“你的本源與我的血脈相連，這次換我帶你回家。”
    迷宮出口處，玄霄的虛影正透過裂縫冷笑：“醒了？正好看看你親手毀掉的仙界，是如何為你奏響喪鍾的。”
    葉無殤反手扣住白霜的腰，九幽魔焰在足下凝聚成蓮台。他抬頭望向裂縫外的血色天空，嘴角揚起三百年前魔尊從未有過的笑意——那是曆經背叛與重生後，終於看清前路的篤定。
    “玄霄，”他的聲音裏帶著新的力量，“三百年前你偷來的王座，今天我便連本帶利討回來。”
    蓮台破空的刹那，記憶迷宮徹底崩塌。漫天鏡塵中，葉無殤看見自己與白霜交疊的影子，在血色天幕下投出比驕陽更耀眼的光芒。這一次，他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而是要親自書寫規則的執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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