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著上古祭壇的每一寸裂痕。方才被玄霄強行撕裂的空間裂縫中，漆黑如焦油的魔氣正汩汩湧出，在半空凝聚成一個扭曲而龐大的陰影。那陰影沒有具體的形態，隻有無數張痛苦扭曲的麵孔在其中翻滾，每一張臉都滲出怨毒的幽光，匯聚成一雙俯瞰眾生的、空洞無物的眼。
    “幽……冥……”
    葉無殤的聲音幹澀地從喉嚨裏擠出，他能感覺到體內的“九幽蝕天訣”正在瘋狂共鳴，不是因為同源的喜悅，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警惕與厭惡。眼前的存在，並非記憶中那個雖霸道卻尚有一絲道韻的魔尊本體，更像是一團被剝離了神智、隻剩下純粹毀滅欲的執念聚合體。
    “嗬嗬……嗬嗬嗬……”
    低沉的笑聲從陰影中傳來，不似人聲，更像是萬千冤魂在九幽之下的泣訴與獰笑。那陰影緩緩沉降，觸地的瞬間，祭壇上刻畫的古老符文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腐蝕、崩碎，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石，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
    “三百年……等了三百年……”陰影中的聲音帶著一種亙古的沙啞，“玄霄……你這卑微的螻蟻，竟敢用本座的殘軀來做這種醃臢勾當！”
    話音未落，一道漆黑的觸手猛地射向站在祭壇邊緣的玄霄。玄霄早有準備，周身仙光爆閃，一麵由先天靈寶“玄天鏡”化出的光盾瞬間展開，將觸手擋在半空中。魔氣與仙光碰撞處，爆發出刺耳的尖嘯，宛如金屬摩擦。
    “幽冥魔尊，何必動怒？”玄霄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戲謔，“沒有本座，你這縷殘魂早已消散在天地間。如今借這破封之機，重臨三界，難道不該感謝本座嗎？”
    “感謝？”陰影劇烈翻滾起來，無數麵孔發出憤怒的咆哮，“你不過是想借本座的力量，吞噬這小子體內的魔尊本源，成就你的‘永恒道果’！當本座不知嗎？”
    葉無殤心中一凜。果然，玄霄的目標從來不止是利用幽冥破封來攪亂三界，更重要的，是他體內尚未完全融合的前世本源！
    “哦？看來你的殘念還保留著一些小聰明。”玄霄撫須而笑，目光卻若有若無地掃過葉無殤，“不過，你以為這小子能擋得住你嗎？他不過是個剛覺醒魔功的半吊子，連自己的力量都控製不好，拿什麽跟你這尊‘上古魔尊’抗衡？”
    “是嗎？”陰影中的目光驟然轉向葉無殤，那目光仿佛帶著實質的壓力，讓葉無殤的心髒都為之一滯，“小娃娃，你體內的氣息……很熟悉，卻又很陌生。你是本座的轉世？還是……一縷分魂？”
    葉無殤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翻湧的魔氣。他能感覺到，眼前的幽冥殘魂雖然神智不全，但其蘊含的力量底蘊，遠超他目前所能掌控的一切。硬碰硬，無異於以卵擊石。
    “我是葉無殤。”他直視著那片陰影，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或許曾是你的轉世，但現在，我隻是我自己。”
    “哈哈哈！”幽冥殘魂發出狂笑，“有趣！真是有趣！三百年了，第一個敢用這種語氣跟本座說話的螻蟻！好，很好！既然你是本座的‘轉世’，那你的本源，便該回歸本座！”
    話音未落，整片陰影驟然收縮，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向葉無殤。那流光中蘊含的吞噬之力，讓葉無殤瞬間感到自己的靈魂都在被撕扯，仿佛要被強行從軀殼中剝離出去。
    “小心！”
    一旁的白霜驚呼出聲，手中的“蒼青玉佩”驟然爆發出柔和的青光，一麵由妖族本源力量凝聚的光盾擋在葉無殤身前。然而，那道漆黑流光的力量太過霸道，光盾在接觸的瞬間便發出“哢嚓”的碎裂聲，白霜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被震得連連後退。
    “白霜！”葉無殤心中一急，下意識地運轉“九幽蝕天訣”，試圖抵擋流光。然而，他的魔氣剛一湧出，便如同投入烈火的油脂，被那流光瞬間吞噬、同化，反而讓那流光變得更加凝實。
    “看到了嗎？小娃娃，你的力量，本就是本座的一部分。”幽冥殘魂的聲音帶著一絲得意，“乖乖交出本源，本座或許能讓你死得痛快些！”
    流光越來越近，葉無殤甚至能看到其中無數張貪婪的麵孔在扭曲、在嘶吼。他能感覺到，一旦被這股力量擊中，他不僅會失去所有力量，甚至連靈魂都會被徹底吞噬，成為幽冥殘魂的一部分。
    “不……我不能死……”
    葉無殤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畫麵：煉丹閣外門時的隱忍，救下白霜時的決絕，與分身對決時的掙紮，以及白霜那雙充滿信任與擔憂的眼睛……
    “我還有要保護的人……我還有真相要揭露……我不能在這裏倒下！”
    一股強烈的求生意誌與守護的決心，如同星火般在他心中點燃。這股意誌並非來自前世的魔尊記憶，而是源於他作為“葉無殤”這一世的經曆與情感。
    就在流光即將擊中他眉心的刹那，葉無殤猛地閉上雙眼，不再試圖用魔氣抵抗，而是將所有的精神力集中於識海深處。那裏，除了盤旋的“九幽蝕天訣”功法虛影，還有一團若隱若現的、帶著溫暖氣息的光芒——那是他作為凡人時，心中未曾熄滅的善念與執念的集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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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心……證道……”
    白霜之前說過的話，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響。妖族古籍中記載，真正的魔，並非一味殺戮吞噬，而是能以己心為魔，以魔心證道，掌控力量的同時，守住本心。
    “幽冥！你以為你吞噬了我的本源，就能恢複力量嗎？”葉無殤猛地睜開眼，眼中不再是純粹的魔光，而是閃爍著一種奇異的、糅合了黑暗與清明的光芒，“你錯了！你隻是一團失去了本心的殘念，就算得到了本源，也不過是更強大的怪物而已！”
    隨著他的話語，他體內的魔氣不再向外噴湧，反而開始以一種奇異的節奏向內收縮、凝聚。那股原本要被吞噬的力量，在他的引導下，開始圍繞著識海中的那團溫暖光芒旋轉，形成一個黑白交織的漩渦。
    “嗯？”幽冥殘魂發出一聲驚疑，那道射向葉無殤的流光竟在半空中頓了一下，“你在做什麽？為什麽你的氣息……變得不一樣了？”
    葉無殤沒有回答，隻是將全部心神沉入識海的漩渦之中。他能感覺到，“九幽蝕天訣”的功法虛影正在與那團溫暖光芒發生奇妙的共鳴，原本霸道的魔功，似乎開始融入一絲不易察覺的“理”。
    “這是……魔心通明？不可能！你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玄霄的聲音中終於帶上了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他研究魔尊本源數百年，深知“魔心證道”之難，那需要魔頭在力量巔峰時勘破本心，非大毅力、大機緣不可成，更何況是葉無殤這個剛覺醒不久的轉世體。
    就在玄霄震驚之際，葉無殤猛地抬頭，雙手在胸前結出一個奇異的印訣。隨著印訣的完成，他周身的魔氣驟然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內斂、卻也更加恐怖的氣息。那氣息不再是單純的毀滅，而是蘊含著一種洞察萬物、包容萬象的深邃。
    “幽冥，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葉無殤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現在，輪到我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雙掌推出，一道並非漆黑、而是如同宇宙深淵般深邃的光芒從掌心射出，迎向那道幽冥殘魂所化的流光。
    “噗——”
    沒有想象中的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聲輕響，如同冰雪消融。那道霸道無比的漆黑流光，在接觸到深淵光芒的瞬間，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開始寸寸瓦解，化作點點幽光消散在空氣中。
    幽冥殘魂發出一聲驚駭欲絕的咆哮：“不！我的力量！你做了什麽？！”
    陰影劇烈地翻滾著，無數麵孔露出恐懼的神情。它能感覺到，自己賴以存在的執念之力，正在被那道深淵光芒一點點剝離、淨化。
    “我隻是明白了，什麽才是真正的‘魔心’。”葉無殤一步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氣息便越發沉穩，“魔，非惡，乃本心之極致。順己心，逆天道，並非肆意妄為，而是堅守己道，不為外物所惑。”
    他的目光掃過臉色鐵青的玄霄，又落回那團驚恐的陰影上：“你執著於力量，執著於複仇，卻唯獨忘了，你為何而存在。沒有本心的力量，不過是無源之水，終會枯竭。”
    “住口！你懂什麽！”幽冥殘魂嘶吼著，試圖再次凝聚力量，卻發現自己的力量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流失，“本座是魔尊！是三界的主宰！你不過是本座的一縷殘渣……”
    “是嗎？”葉無殤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你看看，這是什麽？”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隻見一道微不可察的、如同塵埃般的光點，從他眉心飛出，懸浮在掌心之上。那光點看似微不足道，卻讓幽冥殘魂發出了一聲真正意義上的、充滿恐懼的尖叫。
    “那是……本座的……本源真靈？！怎麽會在你那裏？！”
    葉無殤微微頷首：“三百年前，你被封印時，並非所有本源都被鎮壓。有一縷最核心的、尚未被執念汙染的本源真靈，意外遁入輪回，化作了我。而你現在剩下的，不過是被仇恨和吞噬欲填滿的空殼罷了。”
    這是他在運轉“魔心通明”時，於識海深處感悟到的真相。三百年前的封印之戰，並非玄霄一人所為，而是數位仙君合力，但幽冥魔尊在最後關頭，竟強行分離出一縷最純淨的本源真靈，送入輪回，為自己留下了一線生機。而玄霄當時並未察覺，隻當魔尊已被徹底鎮壓，卻不知真正的“種子”早已脫離。
    “不……不可能……”幽冥殘魂徹底陷入了混亂，無數麵孔在陰影中崩潰、消散，“我的計劃……我的永恒道果……”
    “你的計劃，從一開始就錯了。”葉無殤掌心一合，那縷本源真靈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他的眉心。刹那間，他體內的力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是前世魔尊的霸道，也不是今生葉無殤的青澀，而是一種融合了兩者，卻又超越了兩者的、全新的力量。
    “玄霄！”葉無殤猛地轉頭，目光如電，直射向臉色變幻不定的玄霄，“接下來，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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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霄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震驚與不安，冷笑道：“就算你能掌控一絲本源又如何？幽冥殘魂雖弱，卻也消耗了你不少力量。現在，就讓本座來告訴你，仙與魔，終究是有天壤之別的！”
    話音未落，玄霄周身仙光暴漲，背後浮現出三對巨大的金色羽翼，每一片羽毛上都刻滿了繁複的符文，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天道威壓。他竟是早已偷偷修煉了禁術，將自己的仙體與部分魔氣融合，成就了這半仙半魔的形態！
    “這是……天道羽翼？！”白霜臉色大變，她曾在妖族古籍中見過記載，這是上古仙君才能領悟的神通，蘊含著部分天道法則之力。
    玄霄狂笑出聲：“沒錯！葉無殤，你以為本座準備了三百年，隻是為了一個幽冥殘魂嗎？本座早已勘破天道桎梏，隻要吞噬了你的魔尊本源，本座便能成為三界第一個‘永恒仙尊’，掌控生死，逆轉輪回！”
    說話間，玄霄背後的天道羽翼猛地一扇，無數金色符文化作光雨，如同流星雨般射向葉無殤。每一道符文都蘊含著毀天滅地的力量，所過之處，空間都泛起陣陣漣漪。
    葉無殤眼神一凝，沒有後退。他能感覺到，玄霄此刻的力量確實強大無比，遠超之前的任何一次交手。但他體內的力量，在融合了本源真靈與“魔心通明”的感悟後，也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永恒？”葉無殤低吟一聲，雙手再次結印，這一次，他結出的印訣不再是純粹的魔功，而是隱隱帶著一絲玄奧的道韻，“所謂永恒，不過是貪念的盡頭。真正的道，並非永生不死，而是……順應本心，逆天而行！”
    隨著他的話語，他周身的氣息再次發生變化。那股深邃如淵的力量不再內斂，而是如同火山般爆發出來，化作一道漆黑的光柱直衝天際。光柱之中，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人影，人影的輪廓與葉無殤重合，卻又帶著一種君臨天下的霸道與威嚴。
    “這是……魔尊真身？！”玄霄瞳孔驟縮，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懼，“不可能！你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
    葉無殤沒有理會玄霄的震驚，他的目光穿過漫天光雨，直視著玄霄的眼睛：“玄霄，你的陰謀，到此為止了。”
    下一刻，他動了。身形如電，瞬間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已來到玄霄麵前。右手成拳，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隻是簡簡單單向玄霄轟去。
    拳風所至，空間破碎，時間仿佛都為之停滯。玄霄背後的天道羽翼瘋狂扇動，所有的金色符文都匯聚到身前，形成一麵堅不可摧的光盾。
    “嘭——！”
    一聲巨響，仿佛天地初開。
    光盾寸寸碎裂，玄霄發出一聲慘叫，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狠狠撞在祭壇的石壁上，咳出一大口金色的血液。他背後的三對天道羽翼，此刻已斷去兩對，隻剩下一對在苟延殘喘。
    葉無殤站在原地，氣息平穩，仿佛剛才那一拳隻是隨手而為。他看著倒地不起的玄霄，眼中沒有絲毫憐憫：“你錯了，玄霄。力量的強弱，從來不在於是仙是魔，而在於是否堅守本心。你為了永恒，勾結魔族，殘害生靈，早已背離了仙道的初衷，也玷汙了‘道’的真諦。”
    玄霄掙紮著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怨毒與不甘：“你……你以為你贏了嗎？葉無殤……幽冥殘魂雖滅，但你體內的魔尊本源……遲早會吞噬你的神智！你會變成下一個幽冥……不，比他更瘋狂的怪物！”
    葉無殤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或許吧。”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裏麵蘊含著毀天滅地的力量，也潛藏著失控的危險。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堅定：“但我與幽冥不同。我知道自己為何而戰，知道自己要守護什麽。就算有一天，我真的被魔念吞噬，我也會在那之前，先將這世間的不公與陰謀，徹底碾碎！”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白霜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卻更多的是信任與支持。她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早已不是那個在煉丹閣被人欺淩的外門弟子，他是葉無殤，是即將以魔心證道，重塑三界秩序的存在。
    祭壇之上，魔氣漸漸散去，隻留下葉無殤屹立於中央，身影在月光與殘餘的魔氣中顯得格外孤寂，卻又無比堅定。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而他，便是那風暴的中心。
    魔心初醒，證道之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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