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後發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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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痛和衝擊讓來歙的動作微微一滯!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
    一杆裹挾著淒厲風嘯的長矛,如同毒蛇出洞,從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趁著來歙身形不穩、槊勢稍緩的刹那,猛地刺向他的肋下!
    出手的是一個一直隱藏在普通騎兵中、穿著普通皮甲、卻眼神異常陰冷的漢子!
    他顯然是王遵安排的真正殺手鐧,一直在等待這致命一擊的機會!
    “來將軍——!”
    正與王遵纏鬥的馮異餘光瞥見這一幕,肝膽俱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
    他想不顧一切衝過去,但王遵的劍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將他纏住,劍劍指向要害,逼得他根本無法脫身!
    眼看那致命的長矛就要洞穿來歙的肋下!
    “吼——!
    ”來歙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
    生死關頭,
    他體內那股天生的悍勇和千錘百煉的戰鬥本能被徹底激發!
    他沒有試圖完全閃避——那已經來不及!
    而是猛地擰腰,用受傷相對較輕的左臂外側的臂甲,主動迎向那刺來的矛尖!
    右手的長槊放棄了防禦,以同歸於盡的慘烈氣勢,
    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閃電,直刺那偷襲者的麵門!
    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噗嗤!
    哢嚓!
    矛尖刺穿了堅韌的臂甲,深深紮入來歙的左臂,鮮血狂湧!
    來歙的長槊,後發先至!
    在矛尖剛剛刺入他手臂的瞬間,槊鋒已經精準無比地洞穿了那偷襲者的咽喉!
    力量之大,直接將他的頸椎撞碎,頭顱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耷拉下來!
    那偷襲者眼中的陰狠瞬間化為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死亡的灰暗,屍體被長槊挑著向後飛起,重重砸倒了兩名衝上來的敵騎!
    “呃啊——!
    ”劇烈的疼痛讓來歙發出一聲悶哼,但他身形卻未倒下,反而借著這股劇痛的刺激,如同受傷的狂獅,不退反進!
    他猛地拔出還嵌在手臂中的長矛,不顧鮮血噴濺,
    單手掄起那杆沉重長槊,再次橫掃!
    將周圍因這慘烈一幕而驚愕的敵騎逼退!
    “將軍!”
    一名渾身浴血的親兵終於衝到來歙身邊,用盾牌死死護住他的側翼。
    “我沒事!”
    來歙咬牙吼道,聲音因疼痛而嘶啞,但眼神卻燃燒著更加瘋狂的火焰。
    他撕下一塊衣襟,胡亂纏住左臂的傷口,鮮血瞬間浸透布條,
    但他握槊的手卻穩如磐石!
    王遵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沒想到來歙竟然如此凶悍!
    以傷換命,硬生生破了他精心設計的殺局!
    看著來歙那如同浴血修羅般的模樣,連他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絲寒意。
    而馮異在來歙遇險的刺激下,刀法變得更加淩厲狂暴,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一時間竟逼得他劍法有些散亂。
    “廢物!一群廢物!給我堆上去!耗死他們!”
    王遵氣急敗壞地怒吼。
    他知道,必須盡快解決戰鬥了!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
    就在這血腥僵持、王遵準備不惜代價發動總攻、馮異來歙陷入苦戰之際!
    嗚——!嗚——!嗚——!
    一陣低沉、悠長、穿透力極強的號角聲,驟然從黃河上遊的方向傳來!
    這號角聲不同於王遵伏兵的尖銳,更加渾厚、蒼涼,帶著一種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並且,聲音越來越近!
    風雨交加的昏暗中,一支規模龐大的騎兵隊伍如同奔騰的黑色洪流,出現在上遊的河岸高地之上!
    旌旗在狂風中獵獵招展,雖然看不清具體旗號,但那嚴整的隊列、如虹的氣勢,無不顯示這是一支訓練有素、戰力極強的軍隊!
    “援軍?!”
    馮異和來歙同時精神一振!
    絕處逢生的狂喜瞬間湧上心頭!雖然不知來者是誰,但此刻出現的任何力量,
    都可能是他們的救星!
    而王遵,以及他麾下的伏兵,則瞬間臉色煞白!
    “哪來的軍隊?!”
    王遵失聲驚呼,眼中充滿了驚疑和恐懼。
    他的計劃天衣無縫,選擇了這遠離略陽主戰場、人跡罕至的黃河險灘,時間地點都經過精心計算,怎麽可能還有援軍出現?!
    那支突然出現的騎兵並未停頓,為首一員大將,手持長柄大刀,在風雨中看不清麵容,隻見他大刀向前一揮!
    “殺——!”
    震天的喊殺聲瞬間壓過了風雨和黃河的咆哮!
    數千精銳騎兵如同決堤的洪水,從高地上俯衝而下!
    馬蹄踐踏著泥濘的大地,發出沉悶的雷鳴,以摧枯拉朽之勢,直撲王遵的伏兵後方!
    這支生力軍的加入,瞬間打破了戰場的平衡!
    王遵的伏兵正全力圍攻馮異、來歙,根本沒想到背後會遭到如此猛烈的衝擊!
    倉促之間,陣型大亂!
    後方的騎兵被這突如其來的鋼鐵洪流衝得人仰馬翻,慘叫聲此起彼伏!
    “穩住!後隊變前隊!擋住他們!”
    王遵驚駭欲絕,聲嘶力竭地試圖指揮,但混亂已經蔓延開來。
    他的士兵雖然精銳,但腹背受敵,又被這雷霆萬鈞的氣勢所懾,士氣瞬間崩潰!
    馮異和來歙豈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將士們!援軍已至!隨我殺!”
    馮異長刀高舉,發出振奮人心的怒吼,刀鋒直指因後方大亂而陣腳動搖的王遵本陣!
    “王遵狗賊!你的死期到了!”
    來歙更是狂吼一聲,不顧左臂劇痛,再次挺起長槊,如同複仇的魔神,
    帶著僅存的親兵和滿身殺氣,向著王遵所在的方向發起了決死的反衝鋒!
    腹背受敵,軍心渙散,王遵的伏兵再也無法維持包圍。
    他們要麽被後方衝來的鐵騎碾碎,要麽被馮異、來歙和殘餘親兵的反衝鋒擊潰。
    戰場形勢瞬間逆轉!
    王遵看著如狼似虎撲來的馮異和來歙,又看著後方那支勢不可擋的鐵騎,臉上再無一絲血色,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他知道,自己精心策劃的絕殺之局,徹底失敗了!
    而且敗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慘!
    “撤!快撤!”
    王遵再無戀戰之心,調轉馬頭,帶著身邊最精銳的數十騎親衛,如同喪家之犬,
    向著包圍圈最薄弱的側翼——懸崖另一側相對平緩的河灘方向,亡命奔逃!
    他拋棄了大部分仍在苦苦掙紮的部下,隻想為自己搏一條生路。
    “追!別讓王遵跑了!”
    馮異厲聲下令。
    幾名親兵和部分衝過來的騎兵立刻策馬追擊。
    王遵逃竄的方向,正是黃河河道轉彎處一片相對開闊、但布滿鵝卵石和深坑的河灘。風雨交加,泥濘濕滑,追擊的騎兵速度受到極大影響。
    “放箭!”
    馮異再次下令。
    嗖嗖嗖!箭矢追著王遵的背影飛去。
    王遵伏在馬背上,拚命鞭打戰馬,同時用精湛的騎術規避。
    幾支箭矢擦著他的身體飛過,釘在泥地裏。
    眼看就要逃入河灘深處,脫離弓箭射程。
    突然!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仿佛天崩地裂!
    眾人腳下的地麵劇烈搖晃起來!
    連奔騰的黃河水似乎都為之一滯!
    隻見王遵前方不遠處,那片看似堅實的河灘邊緣,因連日暴雨和黃河水的反複衝刷,再加上大量戰馬的踐踏,竟發生了大麵積的崩塌!
    數丈高的土崖如同被巨斧劈開,帶著無數泥沙巨石,轟然傾瀉入渾濁洶湧的黃河之中!
    瞬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塌陷區,濁浪滔天!
    王遵的戰馬正全速衝刺,根本收勢不及!
    連人帶馬,在無數人驚駭的目光中,伴隨著絕望的嘶鳴,一頭栽進了那如同巨獸之口的塌陷區,瞬間被奔騰的黃河水和傾瀉而下的泥沙巨石吞沒!
    連個水花都沒能濺起多少!
    “……”追擊的騎兵勒住戰馬,目瞪口呆地看著那片還在不斷塌陷、濁浪翻滾的河灘,王遵和他的親衛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風雨依舊,黃河咆哮。
    戰場上的廝殺聲漸漸平息。
    王遵的伏兵或死或降,再無抵抗之力。
    馮異和來歙在親兵和玄甲騎兵的簇擁下,站在崩塌的河灘邊緣,
    望著那吞噬了王遵的滾滾濁流,
    一時無言。
    這時,那支玄甲騎兵的主將策馬來到近前。
    他摘下沾滿雨水和血汙的頭盔,露出一張年輕卻剛毅沉穩的臉龐。
    “末將馬武,奉大司馬吳漢)將令,率本部三千精騎,沿黃河西岸巡查,接應二位將軍!
    幸而來遲一步,險些鑄成大錯!請二位將軍恕罪!”
    馬武在馬上抱拳行禮,聲音洪亮,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馮異、來歙的深深敬意。
    馮異長長舒了一口氣,
    還禮道:
    “馬將軍言重了!若非將軍神兵天降,我二人今日恐已命喪宵小之手!
    救命之恩,馮異、來歙,沒齒難忘!”
    他看著馬武,又看看他身後雖然疲憊卻士氣高昂的玄甲鐵騎,心中感慨萬千。
    吳漢派馬武沿河巡查,顯然是預見到了可能存在的風險,這份心思和部署,救了他們的命。
    來歙也忍著傷痛,拱手道:“多謝馬將軍援手!大司馬思慮周全,我等感佩!”
    他看著王遵消失的地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一代謀士,最終葬身魚腹,也算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隻是他口中的“新主”究竟是誰?這條線索隨著王遵的消失,也暫時中斷了。
    “來將軍,您的傷……”
    馬武注意到來歙左臂纏著的布條已被鮮血完全浸透,還在不斷滲出。
    “皮肉之傷,無礙性命!”
    來歙豪邁地一擺手,但蒼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身體卻出賣了他的虛弱。
    馮異立刻下令:
    “快!為來將軍包紮!清理戰場,救治傷員,收攏俘虜!此地不宜久留!”
    他深知,雖然伏兵已破,但風雨未停,這片河灘也極不穩定。
    更重要的是,必須盡快將王遵叛變伏擊的消息,以及其背後可能存在的更大陰謀,稟報給坐鎮略陽的吳漢,並上奏洛陽的光武帝!
    戰場清理完畢。
    王遵的伏兵死傷大半,俘虜兩百餘人。
    馮異和來歙的十幾名親兵,僅存五人,且人人帶傷。馬武的騎兵也略有折損。
    風雨稍歇,但天色依舊陰沉。
    眾人不敢再在危險的河灘邊逗留,在馮異和馬武的指揮下,迅速撤離,帶著傷員和俘虜,向著略陽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黃河的咆哮聲漸漸被拋在身後,但這場懸崖邊的生死搏殺,以及王遵臨死前透露的陰謀氣息,卻如同陰霾,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離開後不久,在黃河下遊十幾裏外一處水流稍緩的回水灣,一個渾身泥漿、奄奄一息的身影,被渾濁的河水衝上了岸邊的淺灘。
    他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大口大口的泥水,掙紮著抬起頭,望向略陽城的方向,眼中充滿了刻骨的怨毒與劫後餘生的瘋狂。
    正是王遵!
    他竟奇跡般地從那場塌方和洪流中活了下來!
    雖然身受重傷,但求生的意誌支撐著他。他艱難地爬向岸邊的一片蘆葦叢,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植物之中。
    王遵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