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終南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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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噠 —— 哢噠 ——”
馬蹄鐵碾過青石板上的薄冰,在寂靜的山穀裏撞出清脆的回響。張綱勒了勒韁繩,胯下的黃驃馬打了個響鼻,噴出的白汽在凜冽的山風中瞬間散成碎霧。
他抬頭望了眼天色,鉛灰色的雲層正沿著終南山的山脊線壓下來,像一塊浸了水的破棉絮,沉甸甸地墜在每個人心頭。
“將軍,前麵就是黑風口了。” 身旁的老兵趙二柱低聲提醒,他左手按著腰間的環首刀,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這人從南陽就跟著張綱,臉上的刀疤比軍功章還要顯眼。
張綱 “嗯” 了一聲,目光掃過身後的三十名騎兵。這些人個個甲胄上都帶著風霜,有的頭盔缺了一角,有的盾牌裂著細縫,但握兵器的手都穩得像磐石。
每人背上的幹糧袋鼓鼓囊囊,特製的臂張弩斜挎在肩頭,弩機的銅部件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幽幽的光。張綱下意識摸了摸腰間,來歙親筆書寫的帛書被油紙層層裹著,隔著衣料都能感受到虎符印記的棱角。
這玩意兒,比三十條人命還金貴。
“都打起精神!” 張綱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風聲的力道,“延岑的雜碎就在這一帶晃悠,誰掉鏈子,我先劈了他!”
話音剛落,頭頂突然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碾壓聲。
“不好!” 張綱瞳孔驟縮,猛地拽緊韁繩。
黃驃馬吃痛人立,前蹄在石板上刨出火星。就在這刹那間,一塊磨盤大的巨石呼嘯著從崖頂滾下,堪堪擦著馬肚子砸在山道上,碎石飛濺中,兩名反應稍慢的騎兵連人帶馬被砸成了模糊的肉泥。
“放箭!!”
崖壁上傳來一聲暴喝,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的鐵片。張綱抬頭,隻見數十個黑影在岩石間閃現,密密麻麻的箭簇瞬間遮住了天光,破空聲尖銳得能刺破耳膜。
“舉盾!”
三十麵藤牌瞬間組成盾牆,箭雨砸在上麵發出 “叮叮當當” 的脆響,有些力道十足的箭簇甚至穿透了藤條縫隙,擦著士兵的脖頸飛過。
張綱借著盾牌的掩護快速掃視 —— 兩側崖壁陡峭如刀削,上麵站滿了延岑的人馬,穿的盔甲五顏六色,有漢軍的舊甲,有蠻族的皮甲,甚至還有人裹著麻袋片,手裏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門,砍刀、鏽劍、鐵叉…… 活像一群剛從亂葬崗爬出來的惡鬼。
“將軍,不能被困死在這兒!” 趙二柱的吼聲混著箭雨聲傳來,他的左臂已經中了一箭,鮮血順著甲縫往外滲。
張綱咬牙抽出環首刀,刀刃在昏暗天光下閃過一道寒光“楔形陣!衝出去!”
三十名騎兵迅速變換陣型,前排五人組成箭頭,後麵的人依次排開,鐵蹄踏碎滿地碎石,像一柄燒紅的鐵錐狠狠紮向黑風口。
“嘿嘿,來得好。”
最高一塊岩石上,延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他身上那件繳獲的漢軍鐵甲顯然不合身,肩膀處還別著根木棍撐著,腰間兩柄短刀隨著動作輕晃,刀鞘上的銅環叮當作響。
“推滾木!”
隨著他一聲令下,數十根裹著瀝青的滾木被從崖頂推下。這些滾木早被火折子引燃,落地時已經成了熊熊燃燒的火柱,在狹窄的山道上翻滾著,濃煙嗆得人眼淚直流。
“唏律律 ——”
張綱的黃驃馬被火柱驚得狂躁不安,猛地人立而起。張綱猝不及防,被狠狠甩下馬背,後背撞在凸起的岩石上,喉頭一陣發甜。
“將軍!” 趙二柱眼疾手快,翻身下馬將他拽到盾牆後。
張綱抹了把臉,一手的煙灰混著血汙。他剛想說話,眼角餘光瞥見十幾個黑影順著繩索滑下山崖,手裏的環首刀在煙霧中閃著冷光。
“護著將軍!” 趙二柱嘶吼著挺戟而上,長戟在空中劃出一道殘影,瞬間刺穿兩名敵兵的胸膛。滾燙的鮮血噴了他滿臉,他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更多的敵兵湧了上來,刀光劍影在濃煙中交織。張綱抽出腰間短劍,反手刺進一個撲過來的敵兵小腹,那人慘叫著倒下時,他的左臂也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順著袖管往手腕淌,像條小蛇鑽進手套裏。
“媽的!” 張綱低罵一聲,借著砍翻第二個敵人的空檔快速掃視 —— 前有火牆擋路,後有追兵堵截,兩側是懸崖峭壁,這簡直是死局!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在右側崖壁 —— 那裏有一處坡度較緩的斜坡,雖然長滿了帶刺的荊棘,但確實能爬!
“跟我這邊走!” 張綱大吼著揮劍劈開麵前的敵兵,率先朝著斜坡衝去。
“攔住他們!” 延岑在崖上看得真切,急得直跺腳。
三名漢軍士兵立刻轉身組成人牆,他們用身體擋住劈來的刀斧,趙二柱的長戟更是舞得像風車,硬生生在亂軍之中撐出一片空隙。
“噗嗤 ——”
一支冷箭突然從側麵射來,穿透了趙二柱的咽喉。老兵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手裏的長戟哐當落地,身體緩緩栽倒在血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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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柱!” 張綱目眥欲裂,卻沒時間悲痛,隻能咬緊牙關往斜坡衝。
“想跑?”
一道黑影如獵豹般從岩上躍下,落地時隻濺起一點塵土。延岑握著短刀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膝蓋上的舊傷隱隱作痛 —— 那是去年被劉秀的親衛一槍挑的。
張綱拚命往坡上爬,荊棘劃破了褲腿,刺進皮肉裏,火辣辣地疼。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延岑的喘息聲就像貼在脖頸上的毒蛇信子。
“鐺!”
短刀劈在張綱身後的岩石上,火星濺到他的脖頸。張綱猛地轉身,短劍直刺延岑心口。
延岑早有防備,側身躲過的同時,左手抓住張綱的手腕,右手短刀橫掃,寒光直逼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張綱猛地向後倒去,身體幾乎與地麵平行,刀鋒擦著鼻尖掠過,帶起的勁風刮得臉皮發麻。他借著這股後仰的力道,右腳狠狠踹在延岑的膝蓋上。
“哢嚓!”
清脆的骨裂聲混著延岑的慘叫響起。這家夥單膝跪地,額頭上青筋暴起,看向張綱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張綱顧不上多想,手腳並用地往坡上爬。
“射死他!給我射死他!” 延岑捂著膝蓋嘶吼,聲音都變了調。
三支冷箭破空而來,張綱猛地側身,一支箭擦著耳邊飛過,釘在前麵的樹幹上,箭羽還在嗡嗡作響,像隻被釘死的馬蜂。
等他終於爬上緩坡,回頭一看,身後隻剩下五人。
山道上,燃燒的滾木還在劈啪作響,屍體橫七豎八地疊著,延岑的人正在清理戰場,偶爾傳來一兩聲勝利者的歡呼,刺耳得像指甲刮過玻璃。
“將軍…… 帛書……” 一名年輕士兵捂著流血的胳膊,聲音發顫。
張綱摸了摸懷裏,油紙裹著的帛書還在,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分量。他點了點頭,聲音沙啞“還在。找到張陵道人,這是唯一的活路。”
五人鑽進密林,腐葉在腳下發出 “沙沙” 的聲響,像有人在身後竊竊私語。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忽明忽暗得讓人頭暈。
“嗷 ——”
遠處傳來一聲獸吼,淒厲得像是女人在哭。那名年輕士兵嚇得一個哆嗦,手裏的弩機差點掉在地上。
“怕個鳥!” 張綱低罵一聲,心裏卻也發沉。這終南山裏的猛獸可比延岑的雜碎更難纏。
腳下突然踢到個硬東西,低頭一看,是具骷髏,空洞的眼眶正對著他,下頜骨不知被什麽啃得豁了個大口子。張綱皺眉,抬腳將骷髏踢到一邊,加快了腳步。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身後突然傳來窸窣聲。張綱立刻示意眾人停下,五人迅速躲到一棵千年古樹後,弩機同時上弦。
樹葉晃動間,三個黑影鑽了出來,看打扮是延岑的散兵,正罵罵咧咧地搜山。
“他娘的,延將軍也太狠了,膝蓋碎了還逼著咱們追。”
“少說兩句吧,找到那姓張的,賞錢夠娶三個媳婦了。”
“快看,地上有血跡!”
張綱眼神一凜,剛要下令放箭,那名年輕士兵卻因為緊張,手裏的弩機 “哢噠” 響了一聲。
“誰在那兒?!”
三個散兵立刻拔刀,警惕地朝古樹這邊看來。
“動手!”
張綱率先射出弩箭,一支箭精準地釘穿了最前麵那人的咽喉。剩下兩人剛要叫喊,就被另外四支箭射成了刺蝟。
“走!” 張綱低喝一聲,五人迅速轉移。剛跑出沒幾步,身後就傳來密集的腳步聲,顯然是延岑的大隊人馬追來了。
“分開走!” 張綱當機立斷,“半個時辰後,在前麵那片竹林匯合!”
五人立刻散開,像五道影子消失在密林深處。張綱專挑藤蔓茂密的地方鑽,荊棘在他臉上劃出一道道血痕,左臂的傷口也因為劇烈運動再次裂開,鮮血浸透了麻布。
突然,腳下被什麽東西一絆,張綱踉蹌著差點摔倒。低頭一看,竟是條毒蛇,正昂著頭吐著信子,三角眼死死盯著他。
張綱反手一刀,蛇頭落地,墨綠色的蛇血噴了他一靴子。還沒等他喘口氣,身後傳來草葉摩擦的聲音,一個受傷的散兵正拄著刀一瘸一拐地走來,看到張綱,眼睛瞬間瞪圓。
“在這兒!我找到他……”
話沒說完,張綱的短劍已經刺穿了他的心髒。
解決掉追兵,張綱不敢停留,繼續往竹林方向跑。左臂的疼痛越來越劇烈,眼前開始發黑,他咬著牙,用短劍支撐著身體前進,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 必須找到張陵道人。
終於,一片青翠的竹林出現在眼前。張綱鬆了口氣,剛要鑽進去,卻聽到竹葉間傳來細微的破空聲。
“有埋伏!”
他猛地撲倒在地,三支竹箭擦著後背飛過,釘在前麵的樹幹上,箭尾還在微微顫動。
竹林深處,十幾個黑影竄了出來,為首的正是延岑的親衛隊長,臉上一道刀疤從眼角劃到下巴,看著格外猙獰。
“張將軍,別來無恙啊。” 刀疤臉冷笑,“延將軍說了,隻要你交出帛書,留你個全屍。”
張綱緩緩站起身,握緊了手中的短劍。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照出滿身的血汙和傷痕,眼神卻亮得驚人。
“想拿帛書?”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帶血的笑容,“那就用命來換!”
話音未落,他已經像一頭受傷的野狼,朝著刀疤臉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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