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海齒輪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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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像斷了線的玻璃珠,劈裏啪啦砸在青石板上。顧維安捏著銅製手電筒,黃澄澄的光圈掃過雕花門楣,"德潤齋"三個鎏金大字在雨幕裏泛著冷光。
    血腥味混著龍涎香直往鼻子裏鑽。三具屍體呈放射狀倒在大廳中央,老式留聲機還在咿咿呀呀唱著《夜來香》。穿墨綠旗袍的女人麵朝下趴著,後頸蝴蝶骨處插著半截翡翠簪子,血水在地板縫裏蜿蜒成詭異的符咒。
    "探長,懷表。"見習巡警哆哆嗦嗦遞來證物袋。黃銅表殼沾著血漬,表盤數字卻是錯亂的——3、9、Ⅻ、4,藍鋼指針停在十點零八分。顧維安拇指摩挲表殼內側的刻痕,兩道交錯的s形紋路讓他眼皮一跳。
    這是二十年前失蹤的製表大師陸清遠的手筆。
    解剖刀劃開皮肉的聲音像撕開綢緞。蘇明璃摘掉橡膠手套,銀質刀柄上的鳶尾花紋在無影燈下泛著冷光。"致命傷在枕骨大孔,凶器是直徑兩毫米的鋼針。"她將玻璃皿推到顧維安麵前,三根染血的鋼針排成等邊三角形,"上海灘能使這種暗器的,除了燕子門..."
    窗外突然炸響驚雷。顧維安瞥見解剖台陰影裏蜷著一團東西——半截燒焦的信紙,邊緣殘留著靛青色火漆印痕。他剛要伸手,蘇明璃的刀尖已經挑起紙片:"氰化物,碰一下夠你去黃浦江喂魚。"
    雨更急了。當懷表機芯第七枚齒輪被鑷子夾起時,顧維安終於看清刻在銅軸上的符號:?。這不是製表標記,是《元素周期表》裏的鑭係符號。他抓起桌角那本《詩經》,翻到第三十九頁,第九行,第十二字,第四劃...
    電話鈴突兀地尖叫起來。聽筒裏傳來雜役顫抖的聲音:"探長,德潤齋庫房...您最好親自來看..."
    積灰的檀木匣子躺在密室角落。掀開猩紅絨布,十二塊懷表排成六芒星圖案,每塊表盤都嵌著不同顏色的寶石。顧維安摸出證物袋裏的懷表,翡翠表冠與紅寶石凹槽嚴絲合縫。機關轉動的瞬間,牆壁裏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暗格緩緩吐出半張泛黃的照片。
    穿中山裝的青年站在鍾樓前,懷表鏈子垂在第二顆盤扣。顧維安盯著他胸前的校徽,呼吸突然停滯——那是1921年南京高等師範學校的畢業紀念章,而照片背麵用德文寫著:埃爾伯特實驗室,1927.9.21。
    晨霧漫進百葉窗時,蘇明璃的密碼本翻到了最後一頁。鋼筆尖懸在"???"三個符號上方,突然重重劃下:"鑥、銩、銪——對應《申報》第三版廣告欄,三天前的尋人啟事。"
    黃包車碾過外灘的梧桐落葉。當顧維安衝進公共租界檔案館時,焦糊味已經彌漫到街角。消防栓噴出的水柱在火光裏架起七彩虹橋,他踩著火苗竄上二樓,卻看見蘇明璃站在檔案室殘骸中央,銀刀正抵著一個黑衣人的咽喉。
    "他們提前三小時焚毀的,是1912年江海關的驗貨單。"她踢開腳邊的汽油桶,槍聲突然炸響。子彈擦著顧維安的耳際飛過,打碎了身後蒙麵人手裏的毛瑟槍。晨光刺破濃煙,法租界總督察的徽章在來人胸前閃了一下,又迅速消失在翻飛的黑色風衣下擺。檔案室的餘燼在蘇明璃腳邊明明滅滅。黑衣人喉間銀刀突然轉向,刀柄鳶尾花紋精準卡進她後腰暗鞘。這個動作讓顧維安想起三年前霞飛路的刺殺案——當時死者後頸也插著同樣製式的飛刀。
    "驗貨單編號c191209。"蘇明璃用鞋跟碾碎半張殘頁,火光在她瞳孔裏燒出兩個金點,"裏麵記載了三百箱印度鴉片改標醫用嗎啡,經手的英國買辦叫詹姆斯·威爾遜。"
    這個名字像枚毒針紮進顧維安太陽穴。三天前結案的碼頭沉屍案,泡脹的西裝內袋就藏著這個名字的名片。屍體右手小指缺失的細節突然變得刺眼——那正是青幫處置叛徒的規矩。
    雨又開始下了。顧維安摸出懷表,十點零八分的指針竟開始逆時針旋轉。齒輪咬合聲變成某種摩爾斯密碼的節奏,表殼溫度急劇上升。當啷一聲,翡翠表冠彈開,暗格裏滾出半粒孔雀藍藥片。
    "普魯士藍。"蘇明璃用鑷子夾起藥片對著光,"解毒劑,專門針對..."她忽然噤聲。解剖刀劃開黑衣人衣袖,潰爛的皮膚上布滿放射性物質灼傷的紅斑。
    聖瑪麗醫院地下室泛著福爾馬林的冷光。顧維安掀開第17號停屍櫃,南京高等師範的校徽在屍體胸口鏽成血痂。當他掰開死者僵硬的右手,掌心的懷表齒輪刺青讓呼吸驟然停滯——這正是陸清遠作坊特有的防偽標記。
    "1927年9月21日。"蘇明璃的聲音從背後飄來,她指尖捏著半張焦黃的《字林西報》,頭版刊登著埃爾伯特實驗室爆炸事故的新聞。配圖裏燒焦的懷表殘骸,與此刻顧維安手中的證物完美重合。
    黃浦江的汽笛撕破夜幕。當顧維安撬開匯豐銀行保險庫第b09號櫃門,整麵牆的化學試劑瓶在黑暗中泛著磷光。貼著"u1927"標簽的鉛盒裏,十二封加密信排列成元素周期表形狀。最後一封信的火漆印上,赫然印著法租界工部局的獅子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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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鈈元素發現於1940年。"蘇明璃突然出聲,她手中的懷表機芯正在滲出詭異的藍光,"但這枚齒輪的放射性同位素檢測顯示,它至少被提純了十五年。"
    海關鍾樓傳來午夜鍾聲。顧維安摸到暗袋裏的孔雀藍藥片,突然意識到蘇明璃今天換了香水——正是龍涎香混著氰化物的甜腥。他握槍的手微微發汗,卻看見她將銀刀插回暗鞘,刀柄鳶尾花在月光下綻開三枚花瓣。霞飛路13號飄著苦杏仁味。顧維安踹開包銅木門的刹那,三棱刺擦著他耳際釘入牆磚。青幫香堂裏十六盞蓮花燈突然同時熄滅,黑暗中傳來齒輪轉動的哢嗒聲。
    "顧探長來得比預期早七分鍾。"沙啞嗓音從八卦陣圖頂端傳來,煙槍火星照亮半張布滿燙疤的臉。青龍堂主齊九爺摩挲著翡翠扳指,腳邊鐵籠裏關著個渾身潰爛的男人——正是三天前失蹤的巡捕房證物管理員。
    蘇明璃突然甩出銀刀。刀鋒劈開空氣的尖嘯聲中,籠鎖應聲而斷。腐肉男人喉管裏發出咯咯聲響,潰爛的掌心赫然亮出半枚齒輪,內側s形刻痕與滅門案的懷表完全吻合。
    槍聲炸響。顧維安撲倒蘇明璃的瞬間,齊九爺的紫檀太師椅轟然塌陷,地下密道湧出刺鼻的硝煙味。他們墜入黑暗時,懷表指針突然瘋狂旋轉,翡翠表冠射出的熒光照亮岩壁——成噸的瀝青鈾礦堆成小山,每塊礦石都貼著江海關火漆印。
    "這就是1912年驗貨單消失的三百箱貨物。"蘇明璃的解剖刀插進岩縫,刀柄鳶尾花突然分裂重組,化作黃銅六分儀指向東南方,"小心!"
    放射性熒光中浮現數十個扭曲人影。這些人穿著1927年款式的防護服,心口縫著南京高等師範的校徽,潰爛的手掌卻都戴著青幫的骷髏戒指。顧維安摸到領頭人防毒麵具下的懷表鏈,表盤顯示的時間正是十點零八分。
    爆炸衝擊波將兩人掀進地下河。湍急水流中,蘇明璃突然咬住顧維安的領帶,銀刀劃開他西裝內襯——夾層裏掉出的照片上,二十歲的法租界總督察正與陸清遠在鍾樓前握手。
    "你父親設計的不是懷表。"蘇明璃的聲音混著水聲忽遠忽近,她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的?形烙印,"是鈈元素提煉機的計時器。"
    外灘警笛長鳴。當兩人從下水道鑽出時,正撞見法租界巡捕在焚燒聖瑪麗醫院。總督察的佩槍頂住顧維安後腦:"知道為什麽懷表要設定十點零八分嗎?"他撩開袖口,機械腕表顯示著同樣時刻,"當年實驗室爆炸前,你父親設定的自毀倒計時。"
    蘇明璃的銀刀貫穿汽油桶的刹那,衝天火光吞沒了半個租界。烈焰中,顧維安看清總督察後頸的刺青——那是用放射性塗料紋的陸氏齒輪標記,與父親設計圖上的安全閥圖案一模一樣。鏽蝕的通風管滲出幽藍熒光。顧維安踩碎滿地玻璃安瓿瓶,1940年的德文實驗日誌在輻射塵中翻飛。蘇明璃突然按住他舉槍的手,解剖刀挑開牆角的鐵皮櫃——發黴的孕婦病號服上別著名牌:顧周氏,入院日期1927.9.18。
    "你母親不是跟人私奔。"蘇明璃掀開防護麵罩,鎖骨處的?形烙印正在滲血,"她是陸清遠團隊唯一的女工程師,這些是她給胎兒做的抗輻射藥劑配方。"
    核反應堆廢墟深處傳來齒輪咬合聲。當顧維安舉起母親留下的懷表,表盤竟與反應堆控製台的卡槽完美契合。倒計時重啟的瞬間,泛黃的孕檢照片從齒輪縫彈出,背麵是母親娟秀的字跡:"致未出生的安安,當兩個懷表相遇時,去匯山碼頭找沈先生。"
    總督察的獰笑在環形大廳回蕩。他撕開西裝,胸膛布滿放射性潰瘡,機械腕表齒輪突然暴長成利刃:"你們真以為陸清遠是救世主?他改良鈈元素分離器換來的實驗經費,足夠買下半個法租界!"
    蘇明璃的銀刀突然變形成六分儀。她扯斷項鏈,普魯士藍藥丸在磁力場中懸浮成分子結構圖:"這才是真正的解毒劑配方,你從青幫搶走的不過是硝酸鉈。"刀尖刺入反應堆泄壓閥的瞬間,她後頸浮現與顧維安母親病號服相同的編號:c192709。
    地下河突然沸騰。顧維安抱著昏迷的蘇明璃躍入水道時,懷表殼吸附的鈾礦石竟組成導航圖。熒光水藻指引他們遊向生鏽的鐵門,門內冰櫃裏封存著十二具胚胎標本,每個玻璃罐都標注著化學元素縮寫。
    匯山碼頭的海風濕鹹。當顧維安掀開沈記鍾表行的暗格,整麵牆的懷表同時鳴響。穿長衫的獨眼老人舉起放大鏡,顧維安母親照片裏的懷表鏈在他掌心泛著冷光:"小姐設計的雙生懷表,另一塊本該在你周歲時啟動——如果她沒發現工部局在嬰兒藥劑裏摻鐳元素的話。"
    爆炸震碎了租界的夜幕。顧維安看著蘇明璃在月光下重組銀刀,鳶尾花瓣這次綻開五枚——正是母親實驗筆記裏畫的抗輻射基因序列圖。江麵飄來燃燒的巡捕船殘骸,甲板焦屍手中緊攥的,"是蓋著現任總督察印章的1927年嬰兒領養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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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紅色極光浸透黃浦江。顧維安站在聖三一教堂鍾樓,懷表齒輪嵌進百年機械鍾的驅動軸。當分針與蘇明璃刀尖投射的光斑重合時,彩繪玻璃映出密密麻麻的化學方程式——正是母親用玫瑰窗顏料加密的最終解藥公式。
    "不是倒計時。"蘇明璃扯開長風衣,渾身綁滿實驗室的鐳溶液試管,"懷表真正的作用,是封印地下反應堆的中子反射層。"她鎖骨處的?形烙印開始滲血,與顧維安掌心的懷表產生共振。
    法租界工部局大樓突然傳來鍾鳴。所有要員腕表同時彈出翡翠表冠,總督察在陽台上嘶吼著撕開皮膚,潰爛血肉中暴露的機械齒輪竟與陸清遠的設計圖分毫不差。顧維安突然明白母親日記裏的哀歎:"他們把自己變成了行走的核反應堆。"
    蘇明璃縱身躍入齒輪群。她的銀刀在粒子流中熔解重組,鳶尾花紋綻放出母親實驗室的防護罩頻率。當極光吞沒外灘時,顧維安看到1912年驗貨單的幻影——所謂三百箱"鴉片"的鉛封編號,正是如今租界要員們的宅邸坐標。
    晨霧散盡後的廢墟裏,懷表安靜地躺在教堂長椅。表盤裂紋拚成母親最後的手跡:"真正的解藥在時間夾縫裏。"顧維安轉身時,沾著輻射塵的《詩經》被江風吹開,泛黃的第九頁夾著半張戲票——今夜天蟾舞台上演《鎖麟囊》,座次正是十排八座。
    幕布升起時,花旦水袖甩出普魯士藍藥方。顧維安摸到座椅下的鉛盒,十二枚胚胎標本在幽藍液體中沉浮,每個罐底都刻著蘇明璃的筆跡:"致新世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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