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嘉陵迷霧:魂歸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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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魂大典當天的清晨,我獨自站在七星窯前的老槐樹下。
    晨霧如紗,籠罩著七座沉默的窯洞。二十年前的今天,這裏曾吞噬了七條人命;二十年後,又將見證怎樣的結局?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沈雨桐走到我身旁,額上的紗布已經取下,露出一道淺淺的疤痕。晨曦中,她的側臉線條柔和而堅定。
    "都準備好了?"我輕聲問。
    她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疊紙:"按照白芷給的名單,我做了七個牌位。"最上麵的牌位寫著"白守業之位",用的是莊重的楷書。
    "阿榮那邊呢?"
    "已經安排好了。"她嘴角微微上揚,"老廚娘找來了當年幸存的窯工家屬,他們會配合我們。"
    我接過牌位,指尖觸到她的手指,冰涼卻讓人心安。自從那晚在老宅相遇後,我們幾乎形影不離地籌備這場特殊的"祭魂大典"——不是為了複仇,而是為了真相與和解。
    "白芷...怎麽樣了?"沈雨桐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昨晚走了。"我望向窯洞,"阿榮在竹林裏發現了她的屍體,很安詳。"
    沈雨桐輕輕握住我的手:"她終於能和家人團聚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緊了緊她的手。白芷臨終前讓阿榮轉交給我一個小包袱,裏麵是母親的一些遺物和一張全家福——照片上的母親年輕美麗,抱著幼年的我,旁邊站著嚴肅的父親和白守業一家。照片背麵寫著"月嬈永遠懷念白家窯場"。
    正午時分,七星窯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謠言傳得飛快,全鎮的人都聽說了"判官顯靈"的事,有來湊熱鬧的,有真心來祭拜的,還有幾個重慶來的記者,架起了笨重的照相機。
    我和沈雨桐躲在人群外圍的樹林裏,觀察著情況。阿榮穿著道士袍,正在窯口擺設法壇;老廚娘則帶著幾個婦人分發紙錢和香燭。
    "楊局長的人來了。"沈雨桐突然低聲道,指向遠處幾個穿黑衣的壯漢,"左邊那個就是那天在馬車旁開槍的人。"
    我眯起眼睛,認出了那張凶神惡煞的臉:"看來楊局長的死沒那麽簡單。"
    "你覺得他們會上鉤嗎?"
    "一定會。"我冷笑,"做賊心虛的人最怕鬼敲門。"
    午後三刻,阿榮敲響銅鑼,宣布祭魂大典開始。人群安靜下來,隻見他手持桃木劍,踏著禹步繞壇三圈,然後高聲念起超度經文。
    就在經文念到一半時,最中間的窯洞口突然飄出陣陣白煙!人群中頓時一陣騷動,有人驚呼"判官顯靈了"!那幾個黑衣人立刻擠到最前麵,手按在腰間——顯然都帶著武器。
    白煙越來越濃,漸漸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阿榮大聲喝道:"冤有頭債有主,七星窯亡魂今何在?"
    窯洞深處傳來低沉的回應:"在此——"
    聲音回蕩在七座窯洞之間,仿佛真有無數亡魂應和。人群嚇得連連後退,那幾個黑衣人卻向前逼近,為首的已經掏出了手槍。
    時機到了。我向沈雨桐使了個眼色,她悄悄拉動了藏在灌木叢中的繩子。頓時,七座窯洞口同時垂下白布,每塊布上都用墨汁寫著大大的名字——白守業和六名窯工的名諱。
    "二十年前今日,"我戴上麵具,從樹林中走出,聲音刻意壓低變調,"七星窯大火,七人慘死。今日亡魂歸來,要討一個公道!"
    人群炸開了鍋,有人想跑,卻被眼前的"靈異現象"嚇得腿軟。那幾個黑衣人舉槍對準了我,但被擁擠的人群阻擋,無法開槍。
    "周鴻儒、錢有福、鄭秀才已伏誅,"我繼續道,"今日請全鎮父老見證真相!"
    沈雨桐此時已繞到另一邊,啟動了第二個機關。窯洞上方突然展開一幅巨大的布畫,那是她根據我的描述連夜繪製的——畫中周鴻儒和錢有福正在往酒裏下毒,而鄭秀才在門外把風。
    "二十年前,周鴻儒為奪取白家秘傳的陶土配方,夥同錢有福、鄭秀才在酒中下毒,逼白守業交出配方。"我高聲宣布,"白守業不從,周鴻儒便鎖上窯門,縱火焚燒!"
    人群中傳來陣陣驚呼。一個白發老者顫巍巍地走出來:"我...我是當年的窯工劉大山的父親...我兒子死得好慘啊..."
    老廚娘立刻扶住老人,大聲道:"周老爺害死了七條人命,還嫁禍給白守業,說是窯工酒後失火!我親眼看見周老爺那天晚上從窯場回來,袖口還有火油味!"
    真相如滾油滴水,在人群中炸開。那幾個黑衣人見勢不妙,開始粗暴地推開人群往外擠。我悄悄跟上為首的,在他即將衝出人群時,一個掃堂腿將他絆倒,手槍飛了出去。
    "楊局長派你來的?"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他和周鴻儒什麽關係?"
    黑衣人麵露凶光,突然從靴筒裏抽出匕首朝我刺來!我側身閃避,卻被他掙脫。他轉身就跑,我正要追擊,忽聽沈雨桐一聲驚呼——另一個黑衣人正舉槍瞄準我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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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鈞一發之際,沈雨桐撲過來推開我,槍聲響起,她悶哼一聲倒在我懷裏。我怒火中燒,拔槍射中那人的手腕,他慘叫一聲丟下武器。
    顧不得追擊,我連忙查看沈雨桐的傷勢。子彈擦過她的上臂,血流如注,但幸好沒傷到骨頭。
    "沒事...不嚴重..."她咬著牙說,臉色卻白得嚇人。
    我將她交給趕來的老廚娘,轉身去追逃跑的黑衣人,卻見阿榮已經帶人將其製服。混亂中,人群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注視著窯洞前的七個牌位和那幅揭露真相的畫。
    一個中年婦女突然跪倒在地,放聲痛哭:"當家的,你終於可以瞑目了..."她是其中一名窯工的遺孀。
    緊接著,更多家屬走出來,在牌位前焚香祭拜。那幾個黑衣人被鄉親們五花大綁,押在一旁。有人開始講述當年周家的種種惡行,有人回憶白守業的善良仁義...二十年的冤屈,在這一天終於得以昭雪。
    黃昏時分,祭魂大典接近尾聲。我和沈雨桐站在人群外圍,看著阿榮將七個牌位鄭重地放入窯洞,然後封上窯口。
    "這樣...就好了嗎?"沈雨桐輕聲問,手臂上纏著新鮮的繃帶。
    我搖搖頭:"隻是開始。明天我會去重慶警局報案,要求重新調查七星窯大火案和最近的連環殺人案。"
    "楊局長已經死了..."
    "但他的同黨還在。"我看向那幾個被綁的黑衣人,"而且,我猜重慶那邊會很有興趣知道,一個警察局長為什麽會卷入二十年前的謀殺案。"
    沈雨桐微微一笑:"需要法醫作證嗎?"
    "當然。"我也笑了,"特別是從巴黎回來的美女法醫。"
    夕陽西下,最後一縷陽光照在七星窯上,給黑黢黢的窯口鍍上一層金邊。二十年的恩怨,在這一刻似乎得到了某種程度的平息。不是通過複仇,而是通過真相。
    回到安全屋,我小心地為沈雨桐換藥。子彈擦傷雖然不深,但傷口猙獰,看得我心頭一緊。
    "疼嗎?"我用燒酒清洗傷口,動作盡可能輕柔。
    她搖搖頭,卻在我碰到某處時倒吸一口冷氣。我連忙放輕動作,卻聽她突然問:"裴景明,案子結束後...你有什麽打算?"
    我手上動作一頓:"繼續開我的草藥鋪吧。你呢?回法國?"
    "我在想..."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嘉陵鎮好像缺個正經的西醫診所。"
    我的心突然跳得快了起來:"確實...很缺。"
    "而且..."她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直視著我,"某人答應過要告訴我烏頭堿解毒的秘方,還沒兌現呢。"
    我啞然失笑,繼續包紮的動作:"那個秘方啊...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
    "哦?"她挑眉,"那怎麽辦?"
    "除非..."我打好最後一個結,抬頭迎上她的目光,"你成為"內人"。"
    話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這近乎直白的表白讓空氣瞬間凝固。沈雨桐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但眼睛卻亮得驚人。
    "裴景明,"她慢慢地說,"你這是在向我求婚嗎?"
    "我..."我突然詞窮,多年來查案如神的機敏此刻全都消失不見,"我是說..."
    她突然湊近,在我唇上輕輕一吻,快得如同蜻蜓點水:"我當你說了。"
    我呆在原地,隻覺唇上殘留的觸感如火焰般灼熱。等回過神來,沈雨桐已經走到門口,回頭衝我狡黠一笑:"明天記得去重慶報案,裴偵探。"
    接下來的一周如同夢境。重慶警局新任局長親自督辦案件,那幾個黑衣人招供了楊局長與周家的勾結;七星窯大火案被重新調查,白守業和六名窯工終於得以平反;沈雨桐的西醫診所緊挨著我的草藥鋪開張了,取名"景雨醫館"...
    而白芷,我們將她安葬在七星窯後的山坡上,與白守業夫婦的衣冠塚為伴。下葬那天,我在墳前燒了母親那封未寄出的信,希望她們姐妹能在另一個世界和解。
    一個雨後的傍晚,我正在醫館後院晾藥材,沈雨桐拿著一個木盒走過來。
    "收拾庫房找到的,"她將盒子遞給我,"應該是你母親的東西。"
    我打開盒子,裏麵是一些女子的首飾和一本薄薄的日記。翻到最後一頁,是一段寫給未來兒媳的話:
    "若吾兒有幸得遇良配,望將此玉佩贈之。白家女兒重情義,裴家男兒擔道義,願你們相互扶持,平安喜樂..."
    我眼眶發熱,取出那半塊玉佩,輕輕一掰——原來它本就是設計成可分離的,兩半拚合時是一朵完整的蓮花,分開後各自是半朵,卻仍能看出原本的輪廓。
    "雨桐。"我喚她。
    她正在整理藥材,聞聲回頭。夕陽透過雨後的雲層,為她鍍上一層金邊。我走過去,將一半玉佩放在她手心。
    "這是我母親...不,我們母親留給你的。"
    沈雨桐看著掌心的半朵玉蓮,突然淚如雨下。她撲進我懷裏,緊緊抱住我,淚水打濕了我的衣襟。
    我沒有說話,隻是輕撫她的後背。遠處,七星窯沉默地矗立在暮色中,見證著這段始於仇恨、終於愛情的傳奇。
    嘉陵江的水日夜奔流,帶走了二十年的恩怨,也帶來了新的希望。而我和沈雨桐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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