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血茶疑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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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衝的雨季總是來得突然。1933年的這個傍晚,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仿佛伸手就能觸到。段雲生站在段家老宅的門廊下,望著天井裏漸漸密集的雨線,恍惚間覺得那些雨滴像是無數細小的銀針,將他和過往二十五年的人生縫在了一起。
三天前,他還在昆明警署的辦公室裏翻閱案卷,一封加急電報就將他召回了這座滇西邊城——父親段明遠死了,死因不明。
"少爺,茶涼了。"老管家福伯的聲音將段雲生從思緒中拉回。他轉身接過那杯已經泛著琥珀色的普洱茶,熱氣早已散盡。
"驗屍官怎麽說?"段雲生啜了一口冷茶,苦澀在舌尖蔓延。
福伯布滿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老爺他...死狀蹊蹺。驗屍官說像是中毒,但又說不出是什麽毒。而且..."老管家壓低了聲音,"老爺的指甲縫裏全是泥土,像是...像是自己挖墳似的。"
段雲生握杯的手一緊。父親是騰衝有名的茶商,為人謹慎,怎會無故中毒?更別說那些詭異的細節。他將茶杯重重放在案幾上,濺出的茶水在紅木上洇開一片暗色。
"帶我去看父親最後停留的地方。"
福伯引著段雲生穿過回廊,來到後院一間僻靜的廂房。推開門,一股混合著黴味和某種古怪甜香的氣息撲麵而來。房間收拾得很整齊,隻有書桌上攤開的賬本和幾包用油紙包裹的茶葉顯示這裏曾有人工作過。
"老爺出事前三天一直把自己關在這裏,說是要研究一批新茶。"福伯指著牆角一個樟木箱子,"那批茶就放在裏麵,老爺不讓任何人碰。"
段雲生蹲下身,箱子上掛著一把黃銅小鎖。他摸了摸口袋,掏出父親去年送他的懷表——表蓋內側藏著備用鑰匙。鎖簧彈開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脆。
箱子裏整齊碼放著七塊茶餅,每一塊都用紅紙包裹,紙上用毛筆寫著"癸酉年春·血茶"幾個字。段雲生皺眉,段家做茶幾十年,從未聽說過什麽"血茶"。他拿起一塊,湊近聞了聞,除了普洱茶特有的陳香外,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
"福伯,父親最近可曾提過"血茶"?"
老管家搖頭:"從未聽說。不過..."他猶豫了一下,"老爺上個月去了趟怒江峽穀,說是找一種古茶樹。回來後就神神秘秘的,連茶行的生意都交給了周掌櫃打理。"
段雲生小心地掰下一小塊茶餅,棕褐色的茶葉間竟夾雜著幾絲暗紅,像是幹涸的血跡。他心頭一緊,正欲細看,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段少爺!段少爺在嗎?"一個穿著警服的年輕人冒雨跑來,帽子都歪了,"署長請您立刻去一趟,說是...說是關於令尊的事有了新發現。"
騰衝縣警察署是一棟灰磚砌成的二層小樓,門前兩棵銀杏樹在雨中沙沙作響。段雲生剛踏進署長辦公室,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煙草味。署長馬德彪是個四十出頭的壯實漢子,此刻正對著桌上的一份文件吞雲吐霧。
"雲生來了。"馬德彪掐滅煙頭,示意他坐下,"你父親的事,恐怕沒那麽簡單。"
他從抽屜裏取出一個牛皮紙袋,倒出幾張照片。段雲生隻看了一眼就胃部痙攣——那是父親屍體的特寫,慘白的皮膚上布滿蛛網般的暗紅色紋路,十指指甲外翻,指尖血肉模糊。
"我們在你父親口袋裏發現了這個。"馬德彪推過來一張折疊的紙條。段雲生展開一看,上麵是父親熟悉的筆跡:"茶非茶,血非血。段家祖訓不可忘,馬幫舊債終須償。"
"什麽意思?"段雲生抬頭。
馬德彪搖搖頭:"我們查到段老爺死前一周,曾多次去縣立圖書館查閱地方誌,特別是關於十八年前一樁馬幫命案的記錄。"他壓低聲音,"那案子至今未破,一支十二人的馬幫在怒江峽穀全部暴斃,死狀...和你父親很像。"
雨點敲打窗戶的聲音突然變得刺耳。段雲生想起小時候聽過的傳聞——滇西深山有種詛咒,會讓冒犯者血液凝固而死。他原以為隻是嚇唬小孩的故事,如今卻可能與父親的死有關。
"還有件事。"馬德彪猶豫了一下,"英國領事館昨天派人來問過你父親的事,說是他們一個叫霍華德的植物學家曾與段老爺有過接觸。"
段雲生眉頭緊鎖。父親向來厭惡洋人,怎會與英國人有往來?他謝過馬德彪,答應一有線索就通知警署,然後匆匆離開。
回到段府已是深夜。段雲生點亮油燈,再次檢查那箱"血茶"。他小心地剝開一塊茶餅,發現中心竟藏著一小卷油紙。展開後,是一張手繪的地圖,標注著怒江峽穀某處的路線,旁邊還有幾個小字:"血茶樹在此,慎入。"
地圖背麵粘著一頁殘破的紙張,像是從某本古籍上撕下來的。借著昏黃的燈光,段雲生辨認出上麵記載的是一段詭異傳說:
"...滇西有奇樹,葉如血染,百年一開花。取其葉製茶,飲之可見幽冥事。然飲者必以血償,七日內必亡。光緒年間,段氏馬幫偶得此樹,攜葉而歸,途中十二人皆暴斃,唯段氏一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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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雲生的手微微發抖。段氏馬幫?難道就是父親調查的那支馬幫?而"段氏一人"莫非就是...祖父?
他正思索間,窗外突然傳來"哢嚓"一聲輕響,像是樹枝斷裂的聲音。段雲生警覺地吹滅油燈,摸出枕頭下的手槍。黑暗中,他聽到院牆上有細碎的腳步聲,接著是瓦片輕微的碰撞聲。
有人夜探段府!
段雲生屏息凝神,輕手輕腳地移到窗邊,借著月光看見一個黑影正從圍牆上躍下。那人身形瘦小,動作卻異常敏捷,落地時幾乎沒有聲響。黑影似乎對段府布局很熟悉,徑直朝書房方向摸去。
段雲生悄悄跟上,在轉角處猛地撲出,將那人按在牆上,槍口抵住對方太陽穴:"別動!"
出乎意料,被他製住的竟是個女子。月光下,一雙清亮的眼睛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段少爺就是這樣對待來幫忙的人?"女子聲音清冷,帶著幾分譏誚。
段雲生稍稍放鬆鉗製,但槍口未移:"你是誰?半夜私闖民宅,還敢說幫忙?"
女子輕哼一聲:"我叫白竹。你父親死前托我保管一樣東西,說如果他出事,就交給他兒子。"她頓了頓,"不過看你這態度,我倒是可以考慮把它扔進怒江。"
段雲生猶豫了一下,終於收起手槍:"什麽東西?"
白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你父親說,隻有段家血脈才能打開它。"她將布包塞給段雲生,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段雲生攔住她,"你和我父親什麽關係?為什麽他會信任你?"
白竹回頭,月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段少爺,有些真相就像這滇西的霧,看得見卻摸不著。你父親查得太急,所以死了。"她眼中閃過一絲悲憫,"如果你想活命,就別重蹈他的覆轍。"
說完,她縱身一躍,輕盈地翻上圍牆,轉眼消失在夜色中。
段雲生回到房間,小心地打開布包。裏麵是一個精致的銀質小盒,盒蓋上刻著繁複的紋樣,中央是一個"段"字。他嚐試了幾種方法都打不開,最後無意中劃破手指,一滴血落在盒蓋上。
"哢嗒"一聲輕響,盒子開了。
裏麵隻有兩樣東西:一把古老的黃銅鑰匙,和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輕的祖父站在一群馬幫漢子中間,背後隱約可見一棵通體暗紅的怪樹。照片背麵寫著一行字:"丙辰年攝於血茶穀,七日後再見,唯餘我一人。"
段雲生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忽然明白父親在查什麽——一段被掩埋的家族秘史,一個與詭異"血茶"有關的詛咒,以及十八年前那支馬幫全軍覆沒的真相。
而父親留下的最後線索,似乎指向了怒江峽穀深處的某個地方——血茶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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