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軒是桂川河邊的一座二層茶樓，因簷角懸掛的銅鈴在雨中叮當作響而得名。孟洛川選了二樓最角落的包廂，窗外是湍急的桂川河水，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他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半個時辰，袖中藏著父親暗格裏的筆記本和那塊殘玉。跑堂的上了壺碧螺春便識趣地退下，包廂裏隻剩下河水拍岸的聲音。
    孟洛川翻開筆記本，借著油燈仔細研讀。那些零散的記錄逐漸在他腦海中拚湊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二十年前，桂川曾發生過一場慘案，與當地傳說中的"山鬼祭"有關。父親似乎一直在調查此事，而程遠山的到來觸動了某個敏感神經。
    "孟二少爺倒是守時。"
    清冷的女聲從門口傳來。蘇青瓷換了身藏青色旗袍，發髻挽得一絲不苟，手裏拎著醫箱，看起來像是剛出診歸來。
    孟洛川起身相迎："蘇醫師肯來，是孟某的榮幸。"
    蘇青瓷掃了眼包廂，確認沒有旁人後，才在孟洛川對麵坐下。她將醫箱放在桌上，卻沒有打開的意思。
    "程遠山死前三天，曾來醫館找過我。"蘇青瓷直奔主題，"他說有人跟蹤他，擔心自己會出事，交給我一包東西，說如果他遭遇不測，就交給值得信任的人。"
    孟洛川心頭一跳："什麽東西？"
    蘇青瓷從醫箱夾層取出一個牛皮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是幾張拓印紙，上麵赫然是與孟洛川手中玉佩相同的符文。
    "這是程先生從桂川西郊一處山洞拓印下來的。他說這些符號與當地傳說中的"山鬼祭"有關，而最近有人試圖抹去這些痕跡。"蘇青瓷指著其中一個複雜的符文，"這個代表"契約"，程先生認為它與二十年前桂川的一起集體失蹤案有關。"
    孟洛川從袖中取出殘玉："我父親手裏發現的玉佩上，就是這個符號。"
    蘇青瓷的瞳孔微微收縮。她接過玉佩，從紙包底部又取出一張照片——程遠山死亡現場的照片。死者同樣雙手交疊置於腹前，麵帶詭異微笑，隻是他手中緊握的是一塊刻有符文的石頭。
    "同樣的死亡姿態，同樣的神秘符號。"蘇青瓷聲音低沉，"這不是巧合。"
    孟洛川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程先生還說了什麽？"
    "他說桂川地下有一條特殊礦脈，含有某種稀有礦物，二十年前曾有人秘密開采，後來發生了事故，死了十幾個礦工。"蘇青瓷頓了頓，"事故發生後，所有記錄都被銷毀，參與開采的人陸續離開桂川或意外死亡。你父親...似乎是少數知情者之一。"
    孟洛川想起筆記本上的記錄："所以程先生是來重新勘探礦脈的？"
    "不僅如此。"蘇青瓷從醫箱裏又取出一本小冊子，"這是程先生的勘探筆記副本。他發現那種礦物具有極強的放射性，長期接觸會導致器官衰竭，症狀與窒息而死極為相似。"
    孟洛川猛地抬頭："你是說我父親和程先生都是被這種礦物害死的？"
    "有可能，但解釋不了那些符號和奇怪的死亡姿態。"蘇青瓷搖頭，"還有一點很奇怪，程先生筆記中提到，這種礦物在桂川的分布極為集中，幾乎都位於..."她翻開筆記指給孟洛川看，"這幾個地點，恰好是縣誌記載中"山鬼祭"舉行過的場所。"
    孟洛川對照父親的地圖，發現紅點標注的位置與程遠山記錄的礦脈位置高度重合。一個可怕的猜想在他腦中形成："如果有人利用"山鬼祭"的傳說掩蓋礦難和謀殺..."
    "那麽現在他們可能還在繼續。"蘇青瓷接上他的話，"程先生死前說，他發現了新的開采痕跡。"
    包廂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像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花盆。孟洛川和蘇青瓷同時噤聲。孟洛川做了個手勢，輕手輕腳走到門邊，猛地拉開——
    走廊上空無一人，隻有一陣微風拂過簷角的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可能是貓。"孟洛川關上門，卻注意到窗外的桂樹枝丫不正常地晃動，仿佛剛剛有人攀爬而過。
    蘇青瓷迅速收好桌上的物品："這裏不安全。程先生交給我的原件我都藏在醫館密室，明天你可以來看。"
    孟洛川點頭："明天我會以請脈為由去醫館。對了，"他想起一個重要問題，"蘇醫師為何對程先生的事如此上心？你似乎不是桂川本地人。"
    蘇青瓷的動作頓了一下："我確實不是本地人。程遠山...是我在德國留學時的導師。他去年寫信說在桂川發現了重要礦物，邀請我來協助研究。我剛到桂川三天，他就死了。"
    她的聲音平靜，但孟洛川敏銳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楚。這不是單純的師生情誼，但他識趣地沒有追問。
    兩人約定次日見麵細節後，蘇青瓷先行離開。孟洛川在包廂又坐了一刻鍾，確認沒有可疑人物後，才起身下樓。
    聽雨軒的掌櫃老周是孟家遠親，見孟洛川下來，湊上前低聲道："二少爺，方才有個生麵孔在樓上轉悠，說是找茅房，我看他鬼鬼祟祟的，就讓人跟著，結果跟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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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洛川心頭一緊："長什麽樣？"
    "戴著鴨舌帽，看不清臉，聽口音不像本地人。"老周搓著手，"二少爺最近可得當心，老爺剛走，難免有人起歪心思。"
    孟洛川謝過老周，走出聽雨軒。夜已深，桂川河麵上升起薄霧，遠處的山影如同蟄伏的巨獸。他沿著河岸往孟宅方向走，腦海中梳理著今晚得到的信息。
    父親和程遠山的死、神秘礦物、"山鬼祭"、二十年前的礦難...這些碎片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那個跟蹤他們的人又是誰？
    轉過一個街角時，孟洛川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他假裝係鞋帶，餘光瞥見一個黑影迅速閃進巷子。不是錯覺，確實有人跟蹤他。
    孟洛川加快腳步，在下一個岔路口突然轉向，鑽進了一條窄巷。這條巷子四通八達，是小時候他和夥伴們玩捉迷藏的好去處。他熟練地在迷宮般的巷道中穿行，最終從染坊後門繞出來，確認甩掉尾巴後，才回到孟宅。
    孟宅一片肅穆，靈堂已經設好，父親的黑白照片懸掛在正中央，燭火搖曳中，那雙眼睛仿佛還在注視著什麽。孟洛川上了一炷香，悄悄退了出來。
    回到自己院子，孟洛川點亮油燈，再次研究父親的地圖和筆記。其中一個紅點標注著"程宅"，另一個則是"老礦洞"，位於桂川西郊的深山之中。筆記本最後一頁寫著："七月十五，月圓之夜，山鬼祭重啟。"
    孟洛川心頭一震。今天已經是七月十二，距離月圓之夜隻剩三天。
    窗外忽然傳來"哢噠"一聲輕響。孟洛川迅速吹滅油燈，貼著牆壁移到窗邊，輕輕挑起一角窗簾——
    月光下，一個黑影正翻過院牆，動作敏捷得像隻貓。那人戴著鴨舌帽，與老周描述的一致。黑影落地後沒有立即行動，而是蹲在牆角觀察了一會兒，然後徑直朝孟洛川的書房摸去。
    孟洛川屏住呼吸。書房裏除了些尋常書籍外，隻有他今天從父親暗格中取出的地圖和筆記本的抄錄本，原件被他藏在了一個更隱秘的地方。
    黑影進入書房約莫一刻鍾後出來了，手裏似乎拿著什麽東西。他沒有逗留，迅速沿原路翻牆離開。
    孟洛川等了一會兒，確認安全後才去書房查看。抽屜有被撬過的痕跡，他放在裏麵的抄錄本不見了，但對方似乎沒有發現藏在《本草綱目》夾層中的原件。
    "他們在找什麽？"孟洛川喃喃自語。父親和程遠山的死亡背後，顯然隱藏著一個更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與桂川的地下礦脈和古老傳說糾纏在一起，如同一張無形的網，正緩緩收緊。
    次日清晨，孟洛川剛用完早膳，管家阿福就匆匆來報："二少爺，蘇醫師醫館出事了！"
    孟洛川心頭一緊："怎麽回事？"
    "聽說昨晚有人闖進去翻箱倒櫃，今早蘇醫師發現後報了警署，可什麽都沒丟。"阿福壓低聲音，"街坊都說，蘇醫師臉色難看得嚇人，像是見了鬼。"
    孟洛川立刻吩咐備車。當他趕到仁濟醫館時，門口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蘇青瓷正在內室給一個孩子看診，神色如常，隻有孟洛川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等最後一個病人離開，蘇青瓷才示意孟洛川跟她去後間。醫館後間是間簡陋的實驗室，擺滿了各種藥劑和解剖工具。蘇青瓷移開牆上一幅人體解剖圖，露出後麵的暗格——已經被撬開了，裏麵空空如也。
    "程先生交給我的原件全都不見了。"蘇青瓷聲音冷靜，但手指微微發抖，"包括那些拓印、照片和他的親筆筆記。"
    孟洛川告訴她昨晚自己被跟蹤和書房被盜的事："他們拿走了抄錄本，但沒找到原件。看來有人在係統性地清除關於這件事的證據。"
    蘇青瓷咬了咬下唇："還有一件事。今早檢查時，我發現醫箱被人動過手腳。"她取來醫箱，打開夾層，"這裏原本有一小瓶程先生交給我的礦物樣本，現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這個。"
    她取出一塊折疊的布帕，展開後，裏麵包著一枚銅錢大小的玉片，上麵刻著一個全新的符號——像是一隻眼睛，瞳孔部分鑲嵌著一顆微小的紅色晶體，在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這是警告。"蘇青瓷輕聲道，"他們在告訴我們，眼睛無處不在。"
    孟洛川接過玉片，紅色晶體觸手冰涼。就在他手指接觸晶體的瞬間，一陣尖銳的刺痛從指尖竄上手臂，他差點失手將玉片掉落。
    "怎麽了？"蘇青瓷敏銳地注意到他的異常。
    孟洛川搖頭，將玉片放在桌上："沒什麽。蘇醫師，你說程先生的筆記中提到礦物的放射性，接觸後會有什麽症狀？"
    "初期是皮膚刺痛、乏力，接著是內髒器官逐漸衰竭。"蘇青瓷突然抓住孟洛川的手，翻轉過來——他的指尖已經泛著不正常的紅色，"你接觸過礦物？什麽時候？"
    "隻有剛才..."孟洛川突然想起昨夜在父親書房，他曾觸碰過那塊殘玉，"還有我父親手中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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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青瓷立刻取來藥水為他清洗手指："程先生的筆記中提到，這種礦物放射性的半衰期很長，二十年前的汙染至今仍然存在。如果那些符號是用含有礦物的顏料刻畫的..."
    她沒有說完，但孟洛川明白她的意思——父親和程遠山的詭異死亡，很可能與長期接觸這些帶有放射性的物品有關。
    "我們需要去程宅看看。"孟洛川決定道，"地圖顯示那裏也是礦脈經過的點之一。"
    蘇青瓷猶豫了一下："程宅已經被封了，警方調查結束後就一直沒人住。"
    "正因為如此，才更值得一探。"孟洛川看著她，"蘇醫師，這已經不僅僅是調查我父親死因的問題了。如果真有人利用放射性礦物害人，或者在進行秘密開采，那麽桂川還會有更多人受害。"
    蘇青瓷沉默片刻，點了點頭："今晚子時，程宅後門見。那裏靠近河邊，巡邏的人少。"她從藥櫃取出一小瓶藥丸，"每六個時辰服一粒，可以暫時抑製放射性傷害。記住，不要直接觸碰任何可疑物品。"
    孟洛川收下藥瓶，心中卻升起更多疑問：蘇青瓷為何對放射性物質如此了解？她準備這些藥是早有預料，還是...
    就在這時，醫館前門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跌跌撞撞地衝進來："蘇醫師！快！染坊出事了，好幾個人突然暈倒，口吐白沫！"
    蘇青瓷立刻抓起醫箱："怎麽回事？"
    "不知道！工人們早上還好好的，剛才突然一個接一個倒下..."年輕人驚恐地說，"有人說...說像是中了邪！"
    孟洛川和蘇青瓷交換了一個眼神——染坊的位置，恰好在地圖標注的另一個紅點上。
    "我跟你一起去。"孟洛川沉聲道。
    染坊的突發事件是意外，還是某種更大陰謀的一部分？程宅中又隱藏著什麽秘密？戴著鴨舌帽的跟蹤者是誰？隨著調查深入，孟洛川和蘇青瓷正一步步走向桂川最黑暗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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