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北邙九蟬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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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二十二年,中原大旱。
洛陽城西的老槐樹下,幾個赤膊漢子正搖著蒲扇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周老爺死了!"
"哪個周老爺?"
"還能有哪個,"聚寶齋"的周世安啊!今兒個早上被發現在邙山腳下,跪著死的!"
"跪著?"
"可不是嘛,跟祭拜祖宗似的,麵朝北邙那片古墓群,可瘮人了..."
議論聲穿過七拐八彎的巷子,飄進一間青磚小院。院裏葡萄架下,一個身著藏青長衫的年輕人正閉目養神。他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麵容清臒,右手食指有節奏地輕叩石桌,仿佛在數著什麽。
"許先生!許先生!"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年輕人的冥想。他微微側頭,空洞的雙眼對著來人的方向。
"是德海兄啊,這麽急,莫非是周世安的案子?"
趙德海抹了把額頭的汗,驚詫道:"明遠,你怎知道?"
許明遠嘴角微揚:"你鞋底沾著邙山特有的紅黏土,身上有檀香和屍臭混合的味道,再加上剛才街坊的議論..."他頓了頓,"周世安死得蹊蹺?"
"何止蹊蹺!"趙德海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屍體跪在邙山入口,雙手合十,活像個懺悔的罪人。更怪的是..."他壓低聲音,"他手裏攥著半枚古錢,"大齊通寶"!"
許明遠的手指突然停住。
"大齊通寶?黃巢所鑄?"
"正是!"趙德海拍腿,"整個洛陽城,能認出這錢的不過五指之數。明遠,這案子..."
"我不接。"許明遠幹脆地打斷,"三年前"龍門佛首案"後,我說過不再插手警局事務。"
"可周家大小姐指名要見你!"
許明遠眉頭一皺:"周綺蘭?她不是在上海讀書嗎?"
"昨夜剛回來奔喪。"趙德海歎氣,"她說...若你不去,她便親自登門。"
許明遠沉默良久,終於起身:"備車吧。"
周府靈堂內,檀香繚繞。一個身著素白旗袍的年輕女子跪在棺槨旁,烏黑的長發用一根白繩鬆鬆係著。聽到腳步聲,她緩緩抬頭,露出一張蒼白的瓜子臉。
"許先生。"周綺蘭的聲音有些沙啞,"家父死得冤枉。"
許明遠站在距她三步遠的地方,微微頷首:"節哀。令尊的事,我聽說了。"
"不,您沒聽說全部。"周綺蘭站起身,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今早在我父親書桌暗格裏發現的。"
許明遠接過信,手指輕撫紙麵。紙是上好的宣紙,墨跡滲透的紋路在他指尖形成圖案。
"民國二十二年五月初三..."他輕聲讀出日期,""貨已備齊,北邙老地方,子時。切記,勿帶生人。""他抬頭,"沒有落款?"
"沒有。"周綺蘭搖頭,"但筆跡...我認得。"
"誰?"
"博古齋的掌櫃,馬三元。"
趙德海倒吸一口冷氣:"洛陽最大的古董商?"
許明遠若有所思:"周小姐,令尊近日可有什麽異常?"
周綺蘭絞著手中的帕子:"上月我回來省親,父親就心神不寧。有天夜裏,我聽見他在書房與人爭吵,說什麽"傷天害理"、"要遭報應"..."她突然壓低聲音,"許先生,我懷疑父親的死,與邙山古墓有關。"
許明遠轉向趙德海:"屍體現在何處?"
"警局停屍房。"
"帶我去。"
停屍房內陰冷潮濕。許明遠戴上手套,手指如蝴蝶般輕盈地掠過周世安的屍體。
"頸部有勒痕,但不是致命傷。"他的手指停在死者胸口,"肋骨斷裂,刺穿肺部...這是致死原因。"突然,他指尖一頓,"等等..."
"怎麽了?"趙德海湊過來。
許明遠小心地掰開死者緊握的右手:"除了那半枚古幣,他指甲裏還有東西。"他撚了撚指尖,"紅土...與一般邙山土質不同,混合了某種...石灰?"
"石灰?"趙德海疑惑,"邙山哪來的石灰?"
許明遠沒有回答,繼續檢查:"死者衣領有酒漬...但不是他常喝的紹興黃,而是..."他嗅了嗅,"汾酒。"
"周世安不喝汾酒啊。"趙德海嘀咕。
"當然不喝。"許明遠直起身,"這是凶手留下的。周小姐說得對,這不是普通凶殺,而是..."他頓了頓,"一場精心策劃的儀式。"
回程的馬車上,許明遠一直沉默。直到路過鼓樓時,他突然開口:"德海兄,查三件事:第一,最近半年邙山一帶可有盜墓案;第二,馬三元近期的行蹤;第三..."他壓低聲音,"查查洛陽城誰專喝汾酒。"
趙德海點頭應下,又猶豫道:"明遠,你真要插手?馬三元背後可是..."
"我知道。"許明遠打斷他,"但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當夜,許明遠正在書房用盲文記錄日間所得,忽聽窗外一聲輕響。他吹滅油燈,悄聲移至窗邊。
"誰?"
沒有回答,隻有一片樹葉飄落的聲音。許明遠耳朵微動,突然側身——一支飛鏢擦著他耳際釘入身後書架!
他迅速推開窗,夜風中隻捕捉到遠處瓦片的一聲輕響。回到桌前,他摸到飛鏢上纏著的紙條:
"許瞎子,少管閑事。下次就不是警告了。"
紙條背麵,粘著半枚帶血的子彈殼。
許明遠將子彈殼放在鼻尖輕嗅,火藥味中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與周世安屍體上的氣味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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