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北邙九蟬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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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鏢警告後的第三日,黃昏時分。
    許明遠站在邙山南麓的一片柏樹林中,山風掠過他的長衫下擺。他手中拄著一根竹杖,杖尖不時輕點地麵,回聲在他耳中構築出周圍環境的輪廓。
    "許先生,就是這裏。"周綺蘭的聲音從右側傳來,帶著微微的喘息,"父親...就是在這棵歪脖子柏樹下被發現的。"
    許明遠蹲下身,手指拂過地麵。枯葉的碎屑、幹涸的血跡、還有..."三個人。"他突然說。
    "什麽?"
    "案發當晚,除了令尊,還有兩個人到過這裏。"許明遠的指尖停在一處凹痕前,"一個穿皮鞋,體重約一百六十斤;另一個..."他撚起一撮泥土在鼻尖輕嗅,"布鞋,沾有茶油和...朱砂?"
    周綺蘭驚訝地望著他:"您怎麽..."
    "皮鞋留下的腳印邊緣整齊,說明鞋主經濟寬裕;布鞋主人右手拄拐,左腳著力比右腳重三分。"許明遠站起身,"令尊是被那個穿皮鞋的人從背後襲擊的。"
    一陣風吹過,柏樹葉沙沙作響。周綺蘭突然打了個寒戰:"許先生,天快黑了,我們..."
    "再等等。"許明遠轉向西北方向,"德海兄應該快到了。"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趙德海提著馬燈匆匆趕來,警服上沾滿草屑。
    "查到了!"他氣喘籲籲地說,"邙山北坡有座唐墓上月被盜,奇怪的是..."他壓低聲音,"墓裏值錢的陪葬品一樣沒少,唯獨壁畫被人刮去了一大片。"
    許明遠眉頭一皺:"哪座墓?"
    "據縣誌記載,是唐僖宗年間一個李姓郡王的衣冠塚。"趙德海從懷裏掏出一塊布包,"我在墓室角落發現了這個。"
    許明遠接過布包,手指輕撫裏麵的物件——一塊拇指大小的青銅牌,表麵凹凸不平。他的指尖描摹出一個蟬形的輪廓。
    "金蟬..."他喃喃道。
    周綺蘭湊過來:"這是什麽?"
    "一個記號。"許明遠將銅牌收好,"德海兄,馬三元那邊?"
    "蹊蹺得很!"趙德海擦了擦汗,"這老小子三天前就閉門謝客,但昨晚有人看見他的馬車往邙山方向去了。"
    許明遠沉思片刻,突然問:"方參謀近日可曾離開駐地?"
    趙德海一愣:"您怎麽知道?方敬堯前天去了鄭州,說是公務,但..."他左右看了看,聲音更低了,"守門的兄弟說,他箱子裏裝著祭品香燭。"
    周綺蘭突然抓住許明遠的手臂:"許先生,那邊有光!"
    許明遠側耳傾聽——東北方向約兩百步外,隱約有金屬碰撞聲傳來。他輕輕按住周綺蘭的手:"熄燈,跟我來。"
    三人借著月光向聲源處摸去。繞過一片灌木後,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出現在山坡上。洞口被雜草半掩著,裏麵透出微弱的火光。
    許明遠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獨自摸到洞口。他的耳朵捕捉到洞內兩個人的對話:
    "...剩下的半張圖肯定在周家..."
    "少廢話,趕緊找!天亮前必須..."
    一陣咳嗽聲打斷了談話。
    "媽的,這墓裏的灰..."
    許明遠退回灌木叢:"兩個人,一個聲音沙啞,一個帶山西口音。他們在找什麽東西的"半張圖"。"
    周綺蘭呼吸急促起來:"難道是我父親藏在書房的那半張..."
    "噓——"許明遠突然捂住她的嘴。洞內腳步聲漸近,一個黑影舉著火把走了出來。
    月光下,那人滿臉橫肉,腰間別著一把短刀。他在洞口張望片刻,轉身喊道:"老三,外頭沒事!"
    趁此機會,許明遠低聲道:"德海兄,你繞到西邊弄出些動靜。周小姐,等他們被引開後,你帶我去看那座被盜的唐墓。"
    趙德海點點頭,貓著腰離開了。不多時,西邊樹林裏突然傳來樹枝斷裂聲和一聲野貓的慘叫。洞口兩人立刻提著火把追了過去。
    "走!"許明遠拉起周綺蘭的手腕,兩人迅速鑽進洞口。
    墓道陰冷潮濕,周綺蘭點燃隨身帶的小蠟燭。微弱的燭光下,許明遠的指尖始終輕觸左側墓壁,像在閱讀某種無形的文字。
    "停。"他突然在一處拐角站定,"這裏有新近的鑿痕。"
    周綺蘭舉高蠟燭,倒吸一口涼氣——墓壁上原本精美的壁畫被人為刮去了一大片,露出粗糙的石坯。刮痕處殘留著些許紅色顏料。
    "朱砂..."許明遠撚起一點粉末搓了搓,"與布鞋那人身上的氣味一致。"
    他們繼續前行,來到主墓室。室內一片狼藉,棺槨被撬開,隨葬品散落一地。奇怪的是,那些金銀器皿確實如趙德海所說,原封未動。
    "他們在找什麽?"周綺蘭困惑地拾起一個鎏金香爐。
    許明遠沒有回答。他跪在棺槨旁,手指仔細摸索每一寸木料。突然,他的指甲卡進一道細微的縫隙。
    "有暗格。"他用力一扳,一塊木板應聲而落。暗格中藏著一個鏽跡斑斑的銅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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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綺蘭急忙湊過來:"這是..."
    銅匣打開的瞬間,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匣內隻有半張發黃的絹紙和一枚與許明遠手中一模一樣的青銅蟬牌。
    許明遠小心翼翼地展開絹紙,指尖感受著上麵的墨跡:"是張地圖...標注著邙山某處地形,還有...黃巢...寶..."後麵的字已經模糊不清。
    "黃巢寶藏?"周綺蘭驚呼,"那不是傳說嗎?"
    "傳說往往有原型。"許明遠將殘卷收入懷中,"我們得..."
    一聲冷笑從墓道傳來:"許先生果然名不虛傳。"
    兩人猛地回頭。火光中,三個持刀大漢堵住了出口。為首的正是在洞口望風的那人,此刻他手中的短刀泛著寒光。
    "馬掌櫃說得沒錯,你這瞎子有點門道。"大漢一步步逼近,"把東西交出來,留你們全屍。"
    周綺蘭顫抖著擋在許明遠身前:"你們敢!我父親就是被你們..."
    "周小姐,"許明遠平靜地拉住她,"站到我身後去。"
    大漢獰笑著舉刀衝來。許明遠突然揚手,一把朱砂粉末迎麵撒去,同時竹杖如毒蛇般點出,正中對方手腕。短刀當啷落地,大漢捂著眼睛慘叫起來。
    "走!"許明遠拽著周綺蘭向墓道另一側跑去。身後傳來另外兩人的怒罵聲和腳步聲。
    黑暗中,許明遠仿佛能看見一般,帶著周綺蘭在錯綜複雜的墓道中穿行。拐過三個彎後,他推開一塊鬆動的墓磚,露出一個狹窄的盜洞。
    "爬出去!"他將周綺蘭推入洞中。
    就在許明遠剛要鑽入時,一把飛刀擦著他的臉頰釘在洞壁上。他反手擲出竹杖,遠處傳來一聲悶哼。
    兩人狼狽地爬出盜洞,發現已到了山另一側的小路上。周綺蘭的旗袍被刮破了好幾處,許明遠的右臂也被飛刀劃出一道血痕。
    "許先生,您流血了!"周綺蘭撕下袖口布料為他包紮。
    許明遠搖搖頭:"不礙事。倒是你..."他忽然側耳,"有人來了!"
    樹叢中走出一個黑影。月光下,來人一襲黑衣,臉上蒙著麵巾,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周綺蘭緊張地抓住許明遠的衣角。黑衣人卻隻是拋來一個小布袋,轉身便走。
    "等等!"許明遠喊道。
    黑衣人停住腳步,卻不回頭,隻沙啞地說了一句:"金蟬脫殼,九死一生。"言罷縱身一躍,消失在夜色中。
    許明遠打開布袋,裏麵是一顆子彈——與之前警告他的那顆一模一樣,隻是這次彈殼上刻著一個細小的"方"字。
    周綺蘭倒吸一口冷氣:"方...難道是方參謀?"
    許明遠麵色凝重:"先回去。明天一早,我要去拜訪馬三元。"
    回城的馬車上,周綺蘭一直緊握著那塊青銅蟬牌。突然,她輕呼一聲:"許先生,我想起來了!父親死前一周,曾收到一封信,火漆印就是這個蟬形圖案!"
    許明遠猛地轉向她:"信呢?"
    "不知道...但寄信人落款好像是什麽...九什麽..."
    "九蟬?"
    周綺蘭驚訝地望著他:"您怎麽知道?"
    許明遠沒有回答。馬車駛過洛陽城牆時,他仿佛自言自語般低聲道:"金蟬九蛻,方得其鳴..."
    遠處,博古齋的二樓窗口,一盞綠燈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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