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醴陵謎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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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二十二年,湖南醴陵的秋天來得格外早。
程墨書緊了緊身上的藏青色中山裝,踏著青石板路上的落葉,朝案發現場走去。清晨的薄霧籠罩著這座湘東小城,遠處的淥江像一條灰白的綢帶,靜靜流淌。他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迅速消散,右手下意識摸了摸腰間那把德國造的毛瑟手槍——這是他當上醴陵警察局刑偵隊長後,局長特意配發給他的。
"程隊長,這邊!"一個年輕警察站在一棟中西合璧的三層洋樓前,朝他招手。
程墨書點點頭,快步走過去。洋樓大門上掛著"陳府"兩個鎏金大字,在晨光中閃著冷冽的光。他抬頭看了看這座在醴陵城堪稱豪華的宅邸,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死者是誰?"他一邊往裏走一邊問。
"陳世昌,陳家老爺,做瓷器生意的。"年輕警察小跑著跟上,"傭人今早發現他死在書房裏,胸口插著一把刀。"
程墨書腳步一頓。陳世昌——這個名字在醴陵城無人不知。陳家從清代就開始經營瓷器生意,遠銷海外,是本地數一數二的富戶。更重要的是,陳世昌的弟弟陳世榮是現任縣長的親信。
"通知陳家人了嗎?"
"已經派人去縣政府找陳二爺了。"
程墨書點點頭,邁步進了大門。穿過精心修剪的花園,他注意到地上鋪著的都是景德鎮特製的青花瓷地磚,每一塊都價值不菲。陳家的富貴,從這些細節可見一斑。
書房在二樓西側。程墨書上樓時,木質樓梯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仿佛在訴說著這座宅邸的年歲。書房門口站著兩個麵色慘白的女傭,看到他來,像見到救星似的讓開道。
"都別進來。"程墨書對身後的警察說,獨自走進了書房。
書房約二十平米,四壁都是紅木書架,擺滿了線裝書和洋裝書。正中央是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桌,上麵攤開著一本賬簿。而死者陳世昌就仰麵倒在書桌後的皮椅上,雙眼圓睜,嘴巴微張,似乎死前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景象。
程墨書走近觀察。死者約五十歲上下,穿著深灰色絲綢長衫,胸口插著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刀柄是牛角製成的,上麵雕刻著繁複的紋路,刀身沒入胸口約三寸。血跡在淺色長衫上洇開,已經幹涸成暗褐色。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檢查屍體。屍僵已經形成,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子時前後。死者右手食指上有墨跡,指甲縫裏有少量黑色粉末。程墨書湊近聞了聞,有股淡淡的硫磺味。
"奇怪..."他喃喃自語,目光掃視著房間。
書房窗戶從內鎖死,門也是關好的——傭人說是今早發現打不開,才叫男仆撞開的。換句話說,這是一間密室。凶手是如何進來又出去的?
程墨書的目光落在書桌上那本攤開的賬簿上。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一些瓷器買賣的賬目,但在最後一頁,卻畫著一個奇怪的符號——一個圓圈,裏麵有個五角星,星中央是個骷髏頭。
"這是什麽意思..."他正思索著,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讓我進去!那是我大哥!"一個洪亮的聲音由遠及近。
程墨書剛轉身,書房門就被猛地推開。一個穿著西裝、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男人闖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警察,想攔又不敢真攔的樣子。
"陳二爺。"程墨書微微頷首。來人正是陳世昌的弟弟陳世榮,縣政府的財政科長。
陳世榮看到兄長的屍體,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踉蹌著上前,卻在距離屍體兩步遠的地方停住了,雙手顫抖著捂住嘴。
"誰...誰幹的?"他轉向程墨書,眼中充滿憤怒。
"目前還不清楚。"程墨書平靜地說,"陳二爺能否告訴我,令兄最近可有什麽仇家?或者異常舉動?"
陳世榮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努力平複情緒。"我大哥為人正直,做生意童叟無欺,能有什麽仇家?"他頓了頓,"不過..."
"不過什麽?"
"上個月有個湘西來的女子,自稱是苗族人,來找過我大哥幾次。最後一次兩人大吵一架,那女子臨走時還威脅說要讓我大哥"不得好死"。"陳世榮說著,目光落在屍體胸口的刀上,"那把刀...看起來像是湘西那邊的樣式。"
程墨書記下這個信息,又問:"那女子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
"好像姓白,叫白什麽來著..."陳世榮皺眉思索,"對了,白芷!住在城西的悅來客棧。我大哥還派人去送過錢給她。"
程墨書點點頭,轉向門口的警察:"去悅來客棧查查這個白芷,把她帶回來問話。"
他又問了陳世榮幾個問題,得知陳世昌最近確實有些反常,經常深夜獨自在書房待到很晚,還拒絕任何人進入。有一次傭人送茶進去,看見他匆匆把一張地圖似的東西塞進抽屜。
"地圖?"程墨書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細節,"什麽樣的地圖?"
"那傭人沒看清,隻說上麵畫著些山啊水啊的,還有紅筆標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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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書請陳世榮暫時離開,他要仔細搜查書房。等陳世榮不情願地出去後,他立刻檢查了書桌的所有抽屜,卻沒有發現什麽地圖。倒是在最底層的抽屜裏,找到一個小木盒,裏麵裝著幾根長長的黑發,用紅繩綁著,還有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麵寫著"淥水之源,瓷土之精"八個字。
"這是..."程墨書正琢磨著,外麵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隊長!"是剛才派去悅來客棧的警察,"那個白芷不見了!客棧老板說昨晚半夜她匆匆退房,背著個包袱往西邊去了。"
程墨書眉頭緊鎖。湘西女子、苗族刀具、神秘失蹤...這個白芷的嫌疑越來越大。
"派人往西追了嗎?"
"已經派了兩個兄弟沿著官道追了,但湘西那邊山路多,岔道也多..."
程墨書思索片刻,決定親自去悅來客棧看看。離開前,他再次環顧書房,目光落在那把插在屍體上的牛角刀上。刀柄上的紋路似乎不僅僅是裝飾,而是一種文字——苗文?悅來客棧位於醴陵城西,是一棟兩層木結構建築,門楣上掛著塊已經褪色的招牌。程墨書推門進去時,掌櫃正趴在櫃台上打盹。
"警察。"程墨書亮出證件,掌櫃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長、長官好!"掌櫃是個五十多歲的瘦小男人,臉上皺紋縱橫,像一張揉皺後又攤開的紙。
"白芷住哪個房間?帶我去看看。"
掌櫃忙不迭點頭,領著程墨書上樓。二樓最裏麵的房間門前,掌櫃掏出鑰匙開了門。
"她就住這間,昨兒半夜突然說要走,房錢都沒退..."
程墨書沒理會掌櫃的絮叨,走進房間。房間不大,但收拾得很幹淨,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小桌,窗戶對著後院。桌上擺著個粗瓷碗,碗底還有些黑褐色的渣滓。
程墨書湊近聞了聞,有股草藥的味道。他打開衣櫃,裏麵空空如也,隻在角落發現幾根長發。床底下也檢查過了,同樣一無所獲。
"這女子長什麽樣?什麽時候來的醴陵?"程墨書問掌櫃。
"約莫二十出頭,長得...挺標致的。"掌櫃搓著手,"皮膚特別白,眼睛大大的,就是看人的眼神有點瘮得慌。來了有半個月了吧,說是從鳳凰那邊來的。"
"她平時有什麽活動?見過什麽人?"
掌櫃想了想:"頭幾天就在房裏待著,後來有個穿長衫的老爺來找過她幾次——現在想來,應該就是陳老爺。兩人有時候在房裏說話,有時候一起出去。前天晚上他們大吵了一架,陳老爺氣衝衝地走了,那女子在房裏摔東西..."
程墨書點點頭,繼續在房間裏搜尋線索。當他掀開床上的草席時,發現下麵壓著一張折疊的紙。展開一看,是一幅手繪的地圖,上麵標注著醴陵周邊的山川河流,在城西三十裏的淥江上遊處,畫著一個紅色的叉。
"這是..."程墨書突然想起在陳世昌書房找到的那張紙條——"淥水之源,瓷土之精"。
"掌櫃的,淥江上遊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特別是產瓷土的地方。"
掌櫃撓撓頭:"淥江上遊是有些瓷土礦,不過最好的礦脈都在陳家和另外幾個大戶手裏...對了,往西三十裏有個叫"鬼哭澗"的地方,傳說有上等瓷土,但沒人敢去采。"
"為什麽?"
"那地方邪性得很!"掌櫃壓低聲音,"聽老輩人說,早年間有苗人在那兒祭祀什麽神靈,進去的人不是失蹤就是瘋癲。前清時候有個不信邪的窯主帶人去開采,結果當晚營地就起了火,十幾號人全燒死了,就活下來一個,說看見個白衣女子在火裏跳舞..."
程墨書盯著地圖上的紅叉,若有所思。他把地圖折好放進口袋,又問了掌櫃幾個問題,便離開了客棧。
回到警察局,程墨書立刻召集手下開了個簡短的案情分析會。根據現有線索,白芷有重大作案嫌疑,很可能已經逃往湘西方向。他決定兵分兩路:一路繼續追查白芷的下落;另一路去"鬼哭澗"探查,看那裏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隊長,那地方邪門,要不要請個道士什麽的..."一個年長的警察猶豫地說。
程墨書搖頭:"我們是警察,不信這些怪力亂神。命案必有人為,找到人,案子就破了。"
話雖這麽說,但當程墨書獨自在辦公室整理線索時,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安。陳家、苗族女子、神秘地圖、詭異的凶器...這些碎片似乎能拚湊出什麽,卻又缺少關鍵的一環。
他拿出從陳世昌書房找到的那個小木盒,再次端詳裏麵的頭發和紙條。頭發烏黑發亮,顯然屬於一個年輕女子——很可能是白芷的。但為什麽要收藏她的頭發?"淥水之源,瓷土之精"又是什麽意思?
正當他沉思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
門開了,站在門口的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一個穿著靛藍苗服、頭戴銀飾的年輕女子。她皮膚白皙,眉眼如畫,但眼神冷冽如刀。
"你就是程隊長?"女子開口,聲音清冷,"我是白芷。"
程墨書的手瞬間移向腰間的槍,但女子接下來的話讓他停住了動作。
"我不是凶手。但我知道是誰殺了陳世昌——以及為什麽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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