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醴陵謎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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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墨書的手指在槍柄上停頓了一秒,最終沒有拔出來。他打量著站在門口的女子——約莫二十二三歲年紀,皮膚確實如掌櫃所說的那樣白皙,在靛藍色苗服的映襯下更顯得如玉般透亮。她眉目如畫,卻帶著一種山野間生長的銳利,銀質頭飾隨著她的動作發出細微的清脆聲響。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黑得純粹,卻不像一般女子那樣低垂,而是直直地迎向程墨書的目光,毫無懼色。
    "白芷?"程墨書保持著警惕,"悅來客棧的掌櫃說你昨晚就離開了。"
    "我是離開了客棧,但沒有離開醴陵。"白芷走進辦公室,順手關上了門,"我知道警察在找我,與其被你們像追兔子一樣追到山裏,不如自己來把話說清楚。"
    程墨書示意她坐下,自己則靠在辦公桌邊緣,右手始終沒有遠離腰間的槍。"陳世昌死了,你知道嗎?"
    "知道。"白芷的回答幹脆利落,"今早城裏傳遍了。"
    "你和他什麽關係?"
    白芷的嘴角微微抽動,像是被這個問題刺痛了。"他是我姐夫。"
    這個答案出乎程墨書的預料。"姐夫?陳世昌的妻子不是十年前就去世了嗎?"
    "我姐姐是他第二任妻子,湘西苗族人,五年前嫁給他,三年前死了。"白芷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說是得了急病,但我知道不是。"
    程墨書記起在陳世昌書房找到的那束頭發。"所以你來找陳世昌,是為了調查你姐姐的死因?"
    白芷點點頭,銀飾隨之輕晃。"我姐姐死前寄給我一封信,說如果她遭遇不測,一定是陳世昌害的。信裏還提到"淥水之源,瓷土之精",說這是陳家的秘密。"
    程墨書心頭一震——這正是他在陳世昌書房小木盒裏看到的字條內容。
    "你和陳世昌吵架了?"
    "幾次。"白芷坦然承認,"我問他姐姐是怎麽死的,他先是搪塞,後來不耐煩了,說苗女命賤,死了就死了。最後一次,我告訴他我知道"鬼哭澗"的事,他臉色大變,把我趕了出來。"
    程墨書從口袋裏取出那張在客棧找到的地圖,攤在桌上。"這是什麽?"
    白芷看了一眼:"我畫的。根據姐姐信裏的描述,"鬼哭澗"應該就在這個位置。"她指著紅叉標記的地方。
    "你去過嗎?"
    "沒有。"白芷搖頭,"我本來打算昨天去的,但..."她突然停住了。
    "但什麽?"
    白芷深吸一口氣:"前天晚上,有人警告我別靠近那裏。一個穿黑衣服的人,在我窗外放了隻死烏鴉,還有張字條,寫著"勿近淥水,否則下場如你姐"。"
    程墨書眉頭緊鎖。如果白芷說的是真的,那麽確實有人不想讓她調查"鬼哭澗"。
    "陳世昌胸口的刀,你認識嗎?"
    白芷的表情變得複雜。"那是苗族的祭祀刀,刀柄上刻的是苗文咒語——"血債血償"。"
    "你會用這種刀嗎?"
    "每個苗人都會用。"白芷直視程墨書,"但我沒殺他。如果我要殺他,不會用這麽顯眼的刀,更不會留下自己的詛咒。"
    程墨書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道理。凶手要麽是想嫁禍給白芷,要麽是對苗族文化很了解的人。
    "你說你知道誰殺了陳世昌?"
    白芷點點頭:"陳世榮。"
    這個答案讓程墨書挑眉。"陳世昌的親弟弟?你有什麽證據?"
    "三天前,我跟蹤陳世昌時,看見他和一個戴鬥篷的人在城西破廟裏密談。那人走後,我溜進去在香爐裏找到了這個。"白芷從腰間小布袋裏取出一張燒掉一角的紙片,遞給程墨書。
    紙片上殘留著幾行字:"...兄固執...必須除掉...淥水源歸你...縣長已打點好..."
    字跡潦草,但確實像是陳世榮的手筆——程墨書早上在陳家見過他寫的字條。
    "這不足以證明什麽。"程墨書把紙片放在桌上,"也可能是別人栽贓。"
    白芷冷笑一聲:"你們漢人辦案,就隻認紙上的證據嗎?"她突然湊近,程墨書聞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藥香。"那把刀上的詛咒,隻有血親才能下。外人就算拿了刀,也刻不上那樣的文字。"
    程墨書心頭一震。他想起母親曾經說過,苗族的某些巫術確實有這種講究。他母親是苗漢混血,小時候常給他講些苗族的故事和禁忌。
    "你..."程墨書剛要開口,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隊長!"是那個年輕警察,氣喘籲籲的,"陳二爺帶人把警局圍了,說要我們交出殺害他大哥的苗女!"
    程墨書看向窗外,果然看見陳世榮帶著十幾個家丁模樣的人堵在警局門口,氣勢洶洶。
    白芷的臉色變了:"我不能落在他手裏。陳世榮比毒蛇還狠,我姐姐就是..."
    "後門。"程墨書當機立斷,從抽屜裏取出一把鑰匙扔給白芷,"出警局右轉有條小巷,盡頭有間掛著藍布的門麵,是我朋友開的藥鋪。告訴他你是"青娘的兒子"派來的,他會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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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芷接過鑰匙,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青娘"...你母親是苗人?"
    "快走!"程墨書沒有回答,推著她向後門方向去,"天黑前我會去找你。"
    白芷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苗服下擺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靛藍色的弧線,銀飾的輕響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程墨書整理了一下衣領,大步走向警局門口。陳世榮正和幾個警察推搡,看到他出來,立刻高聲喊道:
    "程隊長!我得到線報,殺我大哥的苗女就在你們警局!為什麽不交人?"
    程墨書麵不改色:"陳二爺,警局確實收押了幾個可疑人員,但沒有符合你描述的苗女。你從哪得到的線報?"
    陳世榮語塞,隨即強硬地說:"我要進去搜!"
    "沒有搜查令,恕難從命。"程墨書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陳二爺是政府官員,應該比普通人更懂法律程序。"
    這句話戳中了陳世榮的軟肋。他臉色陰晴不定,最終咬牙道:"好!我就等你們的"法律程序"!但我告訴你程墨書,如果我大哥的案子三天內沒結果,我就去找縣長!"
    說完,他揮手帶著家丁們離開了。程墨書看著他們的背影,眉頭緊鎖。陳世榮的反應太過激烈,確實可疑。
    回到辦公室,程墨書重新審視現有的線索。白芷的出現帶來了新的信息,也帶來了更多疑問:陳世榮為什麽要殺自己的哥哥?"鬼哭澗"到底藏著什麽秘密?白芷的姐姐又是怎麽死的?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縣醫院的號碼。
    "喂,李醫生嗎?我是警察局程墨書。想請你幫個忙,查查三年前陳家有沒有一個苗族女子死亡記錄...對,死因是什麽..."
    掛斷電話後,程墨書決定再去一趟陳宅。他需要重新檢查陳世昌的書房,特別是要找找那張"地圖"。陳宅比早上更加忙碌,傭人們穿梭其間,布置靈堂。陳世榮不在家,管家告訴程墨書他去縣政府了。這正合程墨書的意,他借口需要複查現場,獨自進了書房。
    書房保持著原樣,連那把牛角刀都還插在屍體上——法醫要下午才能從省城趕來。程墨書戴上手套,開始仔細搜查書房的每一個角落。
    他重點檢查了書桌,特別是抽屜的暗格。在敲擊第三個抽屜底部時,他聽到了空洞的回音。經過一番摸索,他找到了機關——需要同時按壓抽屜兩側的雕花,暗格才會彈開。
    暗格裏放著一本薄冊子,翻開一看,程墨書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什麽地圖,而是一本賬本,記錄著鴉片交易的明細!時間跨度長達五年,交易對象有長沙的、武漢的,甚至還有上海的買家。最近一筆交易就發生在半個月前,數量特別標注為"特等貨",買家隻寫了個"榮"字。
    "榮"...陳世榮?
    程墨書繼續翻看,在最後一頁發現了一張地形圖,標注的正是"鬼哭澗"一帶,旁邊小字注明:"最佳種植區,已試種三年,產量穩定"。
    原來如此!陳家表麵做瓷器生意,背地裏卻在深山裏種植鴉片。程墨書想起掌櫃說的"鬼哭澗"傳說——恐怕那些"進去就瘋癲或失蹤"的人,不是被什麽神靈懲罰,而是發現了不該發現的秘密。
    他把賬本藏進內袋,正準備繼續搜索,突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程墨書迅速合上暗格,裝作在檢查書架。
    "程隊長還在忙啊?"是管家的聲音。
    "嗯,再檢查一遍。"程墨書頭也不回地說,"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等管家腳步聲遠去,程墨書又發現了一個蹊蹺之處——書架上關於瓷器的書籍中間,夾著一本《苗族巫蠱考》。翻開書,裏麵有幾頁被折了角,都是關於"血蠱"的記載:"...以仇人之血為引,可咒其血脈斷絕..."
    書上還有陳世昌的批注:"白氏女子所中之蠱,當屬此類。解鈴還須係鈴人。"
    程墨書合上書,心中已有輪廓:陳世昌的第一任苗族妻子很可能是發現了丈夫的鴉片生意,被滅口了。而白芷的姐姐——第二任苗族妻子,或許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白芷來尋仇,卻被陳世榮利用,想借機除掉哥哥,獨占生意。
    但凶手到底是誰?陳世榮確實有動機,但如果是他殺人,為什麽要用那麽顯眼的苗族刀具,還刻上隻有血親才能下的詛咒?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離開陳宅時,程墨書注意到有個穿黑衣的男子在街角盯著他。等他走過去,那人已經消失在巷弄中。這讓他提高了警惕——可能有人已經察覺他在調查鴉片的事。
    回到警局,程墨書剛坐下,就有人敲門。一個郵差打扮的人送來了一個小包裹,說是有人指定送給程隊長的。
    程墨書謝過郵差,拆開包裹,裏麵的東西讓他渾身一冷——一隻死烏鴉,脖子上係著張字條:"勿近淥水"。
    和白芷收到的一模一樣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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