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城的秋雨總是來得突然。程墨川站在客棧二樓的窗前，望著青石板路上匆匆避雨的行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裏那枚已經有些發黑的銅錢。三年前離開上海時，他以為永遠不會再碰這些與死亡打交道的事情。
    "程先生！程先生可在？"樓下傳來急促的喊聲。
    程墨川皺了皺眉，轉身下樓。客棧門口站著個渾身濕透的小廝，手裏攥著一封信，信封上赫然印著嘉定警局的徽記。
    "我家老爺請程先生速去鄭宅一趟，出...出人命了！"小廝氣喘籲籲地說。
    雨中的鄭宅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程墨川跟著引路的仆人穿過曲折的回廊，空氣中飄散著一股焦糊味，混合著雨水打在青瓦上的聲響，讓人心頭莫名發緊。
    案發現場是鄭老爺的書房。程墨川一進門就注意到房間的異常——門窗都從內部緊鎖，但鄭老爺的屍體卻呈跪姿倒在書桌前，全身焦黑如炭，而周圍除了書桌一角有輕微燒灼痕跡外，竟無半點火災跡象。
    "程先生。"一個穿著警服的中年男子向他走來，"趙世榮，嘉定警局探長。久聞程先生在上海破獲"藍屋連環案"的大名，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見麵。"
    程墨川微微頷首，目光卻落在屍體旁的地板上——那裏有一個用利器新刻的符號，一個反向的"卍"字。
    "死者鄭明德，本地有名的古董商。"趙探長遞過一本記事本，"初步判斷是...自焚？但實在解釋不通。"
    程墨川蹲下身，戴上手套檢查屍體。死者的右手緊緊攥著，他費力掰開焦黑的手指，一枚銅錢滾落在地。
    "這不是..."程墨川瞳孔微縮，迅速撿起銅錢。與他口袋裏那枚幾乎一模一樣，隻是這枚銅錢上刻著一個細小的"白"字。
    "趙探長，這案子恐怕不簡單。"程墨川站起身，"我需要查看鄭老爺最近三個月的往來賬目和訪客記錄。"
    "你覺得是他殺？"趙探長壓低聲音，"但門窗都鎖著，凶手怎麽進來的？"
    程墨川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書桌抽屜的鎖上——鎖孔裏有細微的劃痕。他拉開抽屜，裏麵空空如也，隻在角落躺著一片幹枯的銀杏葉。
    "等等，這是什麽？"程墨川突然注意到屍體焦黑的頸部有一處不自然的凹陷。他小心撥開碳化的皮膚，一枚細長的銀針赫然插在喉骨之間。
    "不是自焚..."程墨川喃喃道，"是謀殺。"
    三日後，程墨川正在客棧整理線索，房門突然被急促敲響。
    "程先生！又出事了！"是趙探長的聲音，"東街藥材鋪的周掌櫃死了，死狀...您最好親自去看看。"
    周記藥材鋪外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程墨川擠進去時，趙探長正在維持秩序。鋪子裏，周掌櫃仰麵倒在櫃台後，麵色青紫，嘴角殘留著白沫，顯然是被毒死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睛被人生生剜去，隻留下兩個血窟窿。
    "夥計說周掌櫃正在稱藥，突然慘叫一聲就倒下了。"趙探長臉色難看，"當時鋪子裏還有三個顧客，都發誓沒看見有人接近周掌櫃。"
    程墨川蹲下身檢查屍體，在周掌櫃緊握的左手心裏發現了一枚銅錢。同樣刻著"白"字。當他抬起屍體頭部時，後頸處赫然刻著那個反向的"卍"字符號。
    "兩起命案有關聯。"程墨川站起身，環顧四周，"趙探長，我需要知道鄭老爺和周掌櫃之間有什麽聯係。"
    "這個..."趙探長猶豫了一下，"他們都是嘉定商會的成員，但據我所知私交不深。"
    程墨川走到櫃台前，注意到稱藥的戥子旁散落著幾片銀杏葉。他心頭一震，這與鄭老爺抽屜裏發現的如出一轍。
    "銀杏葉..."程墨川突然想起什麽，"趙探長，嘉定城哪裏有銀杏樹？"
    "這個季節...哦，城西白家廢園有一棵百年銀杏，聽說..."趙探長突然停住，臉色變得煞白。
    "白家？"程墨川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字眼，"和銅錢上的"白"字有關？"
    趙探長左右看看，壓低聲音："二十年前，白家是嘉定首富，後來...一場大火，全家十幾口無一幸免。當時有傳言說是仇殺，但始終沒找到凶手。"
    程墨川若有所思地摩挲著那枚銅錢："白家可有什麽仇人？"
    "這..."趙探長麵露難色，"程先生，這事牽扯太多。白家出事前，曾與本地五位富商有過節，後來那五家聯合買下了白家的產業。而鄭老爺和周掌櫃...正是其中兩家的後人。"
    程墨川眼神一凜："另外三家是誰？"
    "茶行的錢老爺、當鋪的李掌櫃，還有..."趙探長突然瞪大眼睛，"程先生，你是說凶手在複仇？但這都過去二十年了！"
    "二十年足夠醞釀一場完美的複仇。"程墨川望向城西方向，"趙探長，我需要查閱二十年前白家滅門案的卷宗。"
    "這恐怕..."趙探長話未說完，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兩人衝出店鋪，隻見街對麵一個穿灰色長衫的男子正匆匆離去，背影一閃就消失在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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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有問題！"程墨川拔腿就追，卻在巷口被一群突然出現的乞丐擋住了去路。等他們擠過去時，灰衣人早已不見蹤影，隻在濕漉漉的地上留下半片銀杏葉。
    回到警局檔案室，程墨川和趙探長翻出了積滿灰塵的白家案卷宗。泛黃的紙頁上記載著：民國十二年秋，白家大宅夜間起火，全家十六口葬身火海。驗屍報告顯示，部分屍體有外傷，疑似起火前已遭殺害。
    "當時負責此案的警官是誰？"程墨川問道。
    "老馬，馬德昌。早就退休了，住在城郊。"趙探長回答。
    深夜，程墨川獨自在客棧研究兩起命案的共同點：銀杏葉、銅錢、卍字符號、密室般的死亡現場...還有那個神秘的灰衣人。他正思索間，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程墨川警覺地抬頭，一支飛鏢破窗而入，釘在床柱上。他迅速追出，隻見一個黑影翻過院牆消失不見。回到房間，飛鏢上紮著一張紙條：
    "三日之內，錢家必亡。"
    程墨川心頭一緊，急忙去找趙探長。兩人連夜趕往錢家茶行，卻發現大門緊鎖，敲門無人應答。破門而入後，宅內空無一人，隻在正堂的八仙桌上，整齊地擺放著三枚刻有"白"字的銅錢，圍成一個三角形，中間是一片新鮮的銀杏葉。
    "來晚了..."程墨川喃喃道，"錢老爺恐怕已經..."
    "程先生！"趙探長從內室衝出來，手裏拿著一本賬簿，"你看這個！"
    賬簿最後一頁記錄著幾筆不明款項，旁邊畫著那個反向的"卍"字，日期正是二十年前白家滅門案發生的前一天。
    "這是...封口費？"程墨川翻看著賬簿，"趙探長，我們得盡快找到老馬警官。他一定知道些什麽。"
    兩人匆匆趕往城郊，卻在半路遇到一個瘋瘋癲癲的老乞丐，攔著他們不停念叨："白家冤魂回來了...卍字倒轉，血債血償..."
    程墨川心頭一凜，掏出那枚銅錢："老人家，認得這個嗎？"
    老乞丐一見銅錢，突然驚恐萬狀，尖叫著跑開了，隻留下一句話飄在夜風中："白先生的銅錢...要人命的銅錢..."
    當夜，程墨川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他站在一棵巨大的銀杏樹下，一個看不清麵容的男子背對著他，聲音沙啞地說："程先生，你來得太晚了。三條命已經還了，還有兩條..."
    程墨川驚醒時，窗外電閃雷鳴。他猛然意識到，這場複仇才剛剛開始，而凶手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會介入，甚至...在引導他揭開某個塵封已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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